年轻男人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他那柄宽刃长刀猛然收回,在身前横扫,将裴越的双刀瞬间击飞,强横的力量震得裴越虎口绽血。双方力量对比如此悬殊,裴越却在这瞬间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年轻男人只觉脑海中怒火炸裂,这个微笑给他造成的羞辱远远胜过谷范之前的辱骂。
只不过不等他继续朝前,扛着大盾的薛蒙以大山压顶之势横撞过来,与此同时,谷范的长枪也神鬼难测地紧随其后。
年轻男人仓促转身,一刀格开那杆长枪,抬起右脚踹在薛蒙的大盾上,借力腾空而起,在空中一个折返,落在山贼外围。
谷范清朗的声音穿透夜色:“小贼,跑得挺快嘛。”
年轻男人一言不发,脸色阴沉,握刀的手和右脚都在微微颤抖着。
战至此刻,山贼们情绪亦有些低沉,虽然对方只有十一人,且大半都是少年,可是这般负隅顽抗,他们竟然没有办法。想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各部共劫掠十一个村子,无不手到擒来,杀人如杀鸡,何时遭遇过这种挫败?
如今连这位武道高明的平江方家子都铩羽而归,他们的士气不可避免地开始滑落。
就在这时,主宅外忽然传来呐喊声,一名山贼冲进来对年轻男人说道:“那些庄户们竟然集合起来,马上就要冲到门外,外面负责守着的兄弟可能出事了。”
西面墙下,谷范与秦贤对视一眼,而后同时看向裴越。
裴越轻声道:“是时候了。”
然而那个年轻男人反应极快,他猛地回头看了一眼攻势陡然犀利的谷范和秦贤,手持长刀走了过去,厉声道:“冼丛,你带四十个兄弟出去,杀光那些庄户,一个都不许放过!”
一名身材魁梧的壮汉沉声应下,旋即带着过半山贼快速朝着大门的方向冲去。
裴越微微皱眉,在他的预想中,假如真的有小批山贼前来偷袭,自己凭借谷范他们和那帮少年,总能将来犯之敌拖在主宅附近,然后再等邓载在外联系庄户,结鸳鸯阵围困,里应外合,就算不能全歼对方,也能拖到席先生回来。
此时他发现自己犯了不少错误,山贼的人数远比他和席先生估计的要多,战力也要更加强横,而且他很可能过于高估庄户的实力和勇气。
来不及细细思量,十一个人发起猛烈的反扑,一时间山贼虽然人数多出几倍,也被迫朝着大门的方向撤退,然而那个年轻男人挥舞长刀与谷范面对面厮杀,很快将局势稳定下来。
裴越心急如焚,外面已经不断传来惨叫声。
大门外,一百多庄户拿着各种各样的兵器一窝蜂地往前冲,虽然邓载拼命地喊叫着,但是当庄户们冲起来的时候已经无济于事。一个多月的训练根本不能让这些人变成令行禁止的士卒,他们只不过是将心中对裴越的感激演化成一时喷涌的热血,又因为邓载组织部分身手敏捷的庄户袭杀了那几个四处巡查的贼人,以至于这时候他们看起来气势高昂,满脑子都是帮少爷杀退贼人然后得到奖励的热切。
杨大成扛着大盾冲在最前面,像一条饿极了的狼嗷嗷叫着,嘴里喊着自己都不明白的词,身体因为未知的恐惧和亢奋而不断地颤栗。
他们像一道洪水席卷向大门。
距离大门还有二十几步的时候,杨大成看到几十个黑衣贼人提着兵器冲了出来。
夜色中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能从这些人坚定从容的脚步上看出一些强硬。
然而杨大成觉得自己也不差。
脑海中闪现着女人含泪的叮嘱,三个孩子的面容,几十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这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此时的表情很狰狞,从牙缝中喊出两个字:“杀啊!”
和他迎面撞上的黑衣贼人忽地露出轻蔑的笑容,獠牙泛着寒光,长刀猛地劈下。
杨大成的身体继续朝前猛冲,与黑衣贼人擦身而过,随即一道血线从他额头绽开,一直延伸到脖颈。
他于奔跑中倒下,头重重地摔在泥土上。
最后一口气消散之前,杨大成的脑袋微微抬起,双眼直勾勾地望着主宅的大门。
然后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