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漾此话一出,似平地起的暴雨狂雷,司马庚霍地站起,勃然变色,杨明轩、郭鹏等人呆滞片刻,想通其中关节,旋即都是大喜。
杨明轩深吸口气,立刻抚开案桌上的竹简文书,提笔的手因为激动都有些颤抖,知晓时间不多,定住神,掀袍坐于案桌前,提笔疾书。
有人能拒绝金银财物,有人能拒绝权势地位,有人能拒绝美色,但世上有人能拒绝江山皇位么?
只要入宫,甚至无需诞下子嗣,手掌三十万大军,江山天下唾手可得,且名正言顺,三百秩以上官员皆有机会,谁人能不心动?
想要得到这样一个机会,先决条件便是得先承认帝君的正统地位,什么罢朝,什么逼宫。
只怕此圣令一出,有一个人反对,这个人也先被其他人压下了,届时上京城对选妃宴趋之若鹜,上演一场更古未有的荒唐大戏。
诱以利计,比三百秩以上便有机会,便是六姓世家扛得住诱惑,手底下的朋党、将官也扛不住,这一手釜底抽薪,叫沈恪做了高台孤影,自古多少人为这一张宝座,尸山血海,没有机会都要肖想,更勿论如今。
任你再清贵,也挡不住那张金灿灿龙椅带来的诱惑。
无需禁卫驱赶,兵不血刃,解了一场逼宫罢朝之围,选后宴之前,诸臣必齐心协力,以保秦牧能凯旋归来。
司马庚看着面前自始至终从容不迫,神情淡淡不见波澜的女子,心中凉寒,缓缓抚掌,“此计之毒,崔漾,论玩弄人心,我司马庚不如你。”
崔漾听罢,不由哈哈大笑,一双凤目里都是笑意,折扇一展,倜傥风流,“别急,好戏还在后头。”
司马庚神情灰败,阖目沉思。
崔漾也不理会他,招呼趴在榻边的大猫,起身道,“走,小猫,我带你上中正楼,且看上京城万家灯火不眠夜。”
月落曲江水,夜半的钟声伴着噪鸦微啼,男子立于竹窗边,衣袖沾满霜华,一室清宁。
江面静谧,清冷的月辉洒落在雕翎箭上,寒铁泛着秋夜的凉冷,安畔不懂,听千汲说,当年先生就是用这张轩辕弓将夫人射下曲江的。
但先生心境似净水,学识渊博且仁爱,救助了很多穷人,帮助很多寒门子弟,并非薄情寡恩之人,颍川的府邸里,也一直放着夫人的灵位。
安畔摇摇头,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
家臣进来行礼,“禀先生,京府送来消息,除丞相府各属臣、光禄大夫陆子明,晏家族亲,十二名托病不出的官员外,其余各司各府,比三百秩以上都已聚在太和宫外,只等天明了。”
沈恪搁下手里的雕翎箭,温声问,“宫中有何动作么?”
“回禀先生,并无,郎官申兴到太和宫外巡查过,并未和大人们起冲突。”
家臣禀告完,安静地退到外间,安畔见先生眉心微蹙,开口问,“先生是因为舍不下夫人么?”
安畔知道沈府与崔府是有婚约的,每年清明祭祀,或是年节,先生都会给夫人上一著香,一年也不曾落下。
且先生至今未娶,心中定是十分怀念夫人的。
现在要与夫人刀兵相向,逼迫夫人退位,心里肯定很不好受,“夫人若是知晓先生念着夫人,肯定会很高兴,先生与夫人不能和解么?”
沈恪眉心蹙得更紧,踱步至窗前,召影卫进来问话,“刺客的来路查明了么?”
影卫回禀,“是中大夫范阳之子范良从岐山买的死士杀手,动用了范府所有的家财,手笔很大,前后六十七人,只不过有三分之二数死于新帝之手。”
千柏从未见过主上这般沉凝的面色,迟疑问,“主上,可是有什么问题?”
“此事只怕有异。”沈恪虽不习武,却于弓箭上有深究,重弩虽强,要拿住一个能顷刻让三四十名人毙命的高手,时机和箭道都要极准极快。
且他曾听平弟提起过,习武之人内功至臻,五感超乎常人,万箭齐发尚且不能耐她如何,更勿论是箭术不怎么高明的弓箭手。
千柏回禀道,“太医院半数以上的医师都看过,当时属下就在城中,观伤口情势,新帝伤势确实很重。”
沈恪走至舆图前,一整件事并无破绽,但崔家女性情狡诈恶劣,绝不是束手就擒之辈,此时还没有反击还手,属实异常了。
沈恪目光落于上京城舆图上,蹙眉半响,吩咐千柏,“你带着印信,传令沈成康,叫他无论如何,无论发生什么,立刻发兵攻城。”
千柏接过密信,很快消失在夜空里。
沈恪取了墙上挂着的长弓,“走罢,我们入宫。”
安畔看了眼外头的天色,亥时刚过,距寅时还有三个多时辰,但他习惯了先生说什么是什么,应了一声是,急匆匆去准备,出厅堂却迎头撞上一名满身霜寒露水的侍卫,“是千汲,怎么跑得这样急。”
“出大事了!”
千汲是快马从太和宫赶来的,急忙奉上一卷明黄的圣旨,“新帝新下了圣令,太和宫外已经乱套了。”
沈恪展开卷轴,面色微变,提笔书信,交与另外一名影卫,“速速送去给沈成康,要快,迟了只怕兵败如山倒。”
千汲几尽力竭,安畔先扶着他到偏厅,问明情况后,已经呆住了,便是他脑袋不好,也听得明白这道圣令,意思就是说,只要是三百秩以上官员,族中子弟皆可参加选后宴,遴选一人为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