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静伸手握住被子里的按摩棒,鬼使神差的,脱口而出:“我想要有腹肌的。”
陈母一愣。
陈嘉静也一愣。
这大概是陈嘉静20年来在家里说过最大胆的话。
“知不知羞耻!”陈母一把掀开她的被子,“简直不像话!”说着,拍了她一巴掌。
陈嘉静猝不及防,下意识抬手阻挡——
手里还抓着按摩棒。
陈母倒吸一口凉气。
陈嘉静动了动嘴唇,陈母露出看怪物一样的、匪夷所思的眼神。在这样的眼神下,陈嘉静被一股巨大的、强烈的羞耻感从头笼罩到脚,她的脸开始发烫。
陈嘉静想起,上周,她向陈父要工资的时候,陈母也是这个眼神。
上个月,她以为糖水店会留给自己的时候,陈母也是这个眼神。
去年,她以为拆迁款会有自己一份的时候,陈母也是这个眼神。
……很小的时候,她说自己要考远方的大学,或者环游世界,陈母也是这个眼神。
欲望不慎暴露,陈嘉静感到羞耻。
她难为情地用被子裹住自己。
陈母这次反而不打了,她猛地抓住陈嘉静的手,压低了声音:“你!用这个、这个……坏东西!没人知道吧?”
陈嘉静摇头:“没人。”
陈母抽走按摩棒,做贼一般在狭小的次卧里四处看看,小声说:“这个坏东西!我帮你处理了!千万别让人知道,不然谁敢娶你!”
在陈母的概念中,“没人娶”是女人最大的失败。这种失败,不仅是女儿的,更是母亲的。对失败的恐惧把母女紧紧缠绕在一起,成为血脉相连的同盟军。
陈母恨铁不成钢地拍陈嘉静后背:“你呀!刘姨的仔收租几栋楼,你倒好,得出去上班受累!”
陈嘉静红着脸嗫嚅:“他让我瘦到70斤,我说除非我烧成灰。”
她身高162。
陈母教育她:“你理他!嫁进去以后多生儿子多干活,抓紧男人的钱袋子,你的好日子就有了!”陈母撇撇嘴,“你看那个女人,一把年纪没人爱,肯定有点毛病。”
“那个女人”,陈嘉静知道是谁。
是陈家的租客。
签合同的时候,陈嘉静看过她的身份证。
她叫关曦,今年30岁。
陈嘉静想着,帮陈母把早餐端上桌。
陈家的早餐十年如一日,一碗竹升面。陈嘉静有时觉得素淡,陈母告诉她,早餐素淡更养生。
陈嘉豪边吃边感慨:“那个女人跑来长乐坊租我的破房子,她是不是有病?”
陈嘉静听陈嘉豪无比自然地说出“我的房子”,没有说话。
陈嘉豪不会被陈母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这是他的特权。
陈父赞同:“就是有病,长乐坊太旧了,十几年前就说要拆,现在也没拆掉。要我说,拆了挺好,咱们住新房子去。”
“不许拆!”陈母反应很激烈,“这是西关!以前大户人家才住这。你妈以前也是西关小姐。”
西关,曾经是越城的经济中心。晚清时期,西关的女孩们读学堂、念大学、留洋海外,穿着旗袍出门工作,思想开明,举止前卫。她们在那个年代惊世骇俗,同样也被人向往,被称为“西关小姐”。
不过,如今的西关今已垂垂老矣。
陈母愤愤不平:“我小时候还住过西关大屋呢!现在说不要就不要啦?光顾着年轻人,就没人在意我们这些老家伙了?”
陈父喉咙嗤气:“你算什么西关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