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琳琳拾起阿芙手上抱着的各色布纱,不禁赞叹道:”这布料真是薄如蝉翼,轻飘飘的,跟我阿母的白水纱有的比,只是,这些都是用过的碎料,没办法做出整套衣服。”
阿芙一脸无奈,忿忿不平,简直要哭了:”那管库房的张德说什么也不给我整匹布,说那是主母才配用,只丢给我这堆他们不要的碎布,这哪能用来裁衣啊?”
禹琳琳笑咪咪的,不以为意:“好阿芙,这天气越来越冷了,这些布料风吹就透,就算是能做得了一身衣裳也穿得冻死你,幸好呢你们遇到我这个旷世不出的手艺人,包管给你们整出穿得暖又能让月娘躲起来花朵也自叹不如的漂亮衣服。”
阿芙被禹琳琳”自家的瓜最香”给逗的破涕为笑,赶紧把布料全部堆在禹琳琳跟宁青杭面前,再恭恭敬敬地奉上刀剪器具:”主子本来就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窈窕淑女,秀色可餐……阿,好痛,我说错什么了吗?”
周络陵又气又好笑地往阿芙的额头上敲了一记:“你在我面前胡诌就罢了,在客人面前还这样口无遮拦?让人看笑话!”
阿芙佯做无辜害怕溜到青杭身后。后者很心宽的看这主仆二人嬉闹,心想,周家小姐虽然父母亲缘缘薄,但有个嘴甜讨喜的小婢陪在身旁,给苦闷无趣的闺阁生活增添不少乐子。
禹琳琳废话不多说,破釜沉舟,大马金刀,一下子就喀擦喀擦地裁剪起布料,脑子里飞满各式各样眼花撩乱的服色和装扮,剪子如飞似的。阿芙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对刚刚禹琳琳自夸的言语又更信以为真。
几为弃物的败絮能被禹琳琳的巧手生出什么金玉呢?
周家家大业大,当家的几个叔伯表字辈要不在军事要地为将,要不就是在吴兴富甲一方,谁能想到她一个妾生的世家小姐连个能搭衬身分的行头都没有。她看着禹琳琳有条不紊,仔仔细细地又是量身,又是比划,生平第一次有人为了她的衣饰如此着意上心,心中生出一股感动。
一旁的青杭把表现机会交给禹琳琳,忽然想到这会子空闲能来做些什么了。
她央求阿芙教她几款发系样式,以往发髻都是祖母家的婢女帮她梳的,后来去了月烛庄身边没有婢女,加上庄子里的女人家发式清简无比,乌发往上一绾随意簪个发钗,她想学点复杂的样式自己梳也没得学。
周络陵的行头虽然寒酸,不过几次见到她,头上的发髻梳的那叫一个花团锦簇,精采绝伦,和她主子服饰上的寡淡倒是相得益彰。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世家小姐断不可能自己梳头,即使是像周络陵这样不受重视的世族小姐也不大可能自己来,那这等上佳手艺肯定是身边的贴身婢女贡献的。
“梳头嘛,其实挺简单的,就讲究个快狠准。”阿芙让青杭坐在床榻边,先松开她那头在阿芙眼里简直有扎跟没扎似的发髻,然后一只手迅速捞起右耳旁的一绺青丝用乌绳缠在头顶上,另一只手迅雷不及掩耳的拉起左耳旁的另一绺发丝缠在刚刚已扎好的发团之中,然后再把下面居中的余发干净利索地左绕绕三圈,右绕绕三圈固定在中央,最后再拿几只发钗收拢装饰,两三下轻轻松松一个妖娆动人的发髻便完成。
“这……阿芙,你究竟是梳了多久的头?都成精啦!我都还没看清楚你第一步是如何下手的,你就已经,刷刷刷刷刷,梳好啦?”青杭定睛瞧着铜镜中的繁复发髻,心想她得苦练至少三年才能得到阿芙一半的真传。
“十年,我从五岁开始就开始学系发,青杭姑娘若能练个十年也一定能像阿芙我一样!”阿芙抬起下颔,得意洋洋地说。
“十年?那我还不如三不五时来周府串串门子,顺便让你帮我绑好还比较省事。”青杭垮下脸,一边赖皮,一边望向另一头忙活一会的禹琳琳和周络陵。
禹琳琳这组人马也差不多完工,适才她将碎布料缝拼成一袭飘逸的草白襌衣,然后再套在本来的崧蓝裳裙外,使得周络陵看起来焕然一新,颜色娇然。
“嗯,我来看看,交领这里缝个朱绣,看上去就会好多,不过朱绣一时半刻弄不出来,我就是先跟你说说,过几日做好再带过来。然后这边系个天青綦巾,下面穿这条绛紫间色红花石榴裙,配上你妆奁里那条金玉芙蓉雕粉莲珮,这样子出门别说牵牛花,就是瑞香花、蜀葵花看到你也一定会自惭形秽三个月不敢开花!”禹琳琳志骄意满地看着新裁的作品穿在周络陵身上,心想,这下她终于能称的上是体面的大家闺秀。
阿芙瞅著主子两眼发亮:“主子真是太美了,咱们得出去游街个三天三夜,让整个吴兴郡的人都来目睹您的风采。”
周络陵腼腆一笑,不置可否。
她自知婢女和友人的夸赞是溢美之辞,她看上去最多就是眉清目秀,端庄秀雅,更何况自身美丑与否她并没这么放在心上,倒是禹琳琳将一团废布化腐朽为神奇的能耐让她惊奇。若是她也能把别人视为鸡肋之物转化为有用的东西,那她、阿母和小弟便不用时常担忧在周府里衣食匮乏。
“欸,阿芙妳梳的发髻真好看,不如这样,妳也教教我吧!”禹琳琳这时终于注意到青杭的新发髻,不由得喜出望外。她从来不知女孩子家的头发还能这样摆弄。青杭妹子本就生得天生丽质,我见犹怜,阿芙的手艺使得她看起来又更娇俏待放。
“好!看在妳把小姐打扮成天仙的份上,我就慢慢地……教妳。”阿芙果真放慢速度,把青杭的发髻再次松开,重新施展一遍。
禹琳琳把青杭抓过来,颇有样子的在她头上依样画葫芦,”嗯,这边拉过来,那边扭过去,转一转,绕一绕,发簪插进去…完毕。咦,阿芙,妳这个师父是不是留了后手,怎么我做出来的和你的差这么多?”禹琳琳皱了皱眉头,两手一摊,面露无奈,头发是缠好了,可是怎么有点……惨不忍睹?她禹琳琳天资聪颖,学什么学不好,一定是师父出错。
阿芙不服气地道:“妳别弟子学艺不精,就怪到师父头上!”
周络琳和青杭同时噗哧一笑,凌乱的发髻不受控制地瘫倒在头上,几根发钗倒是直挺挺的竖在发中。周络陵打趣道,「妳这个花插的倒是比前几天翟媪插的那盆万紫千红要好上一些。」翟媪是周家掌管花苑的仆妇,上年纪之后手指头不灵活,经常把要送到各个院落的花插得零零落落……别具一格,很出格的那个格。
禹琳琳一愣,抿嘴道:“我才不是在插花呢!”
青杭实诚的很欠揍:“琳琳,有道是隔行如隔山,妳这嘛,隔的是有那么一点点大,没事,再练练就好,练练就好,阿芙,妳刚刚说十年是吧?”
阿芙简直要笑喷:“刚刚是谁说不想浪费十年光阴练习,串门子讨现成得比较快,这会却把火球踢回来给我收拾。”
周络陵闻言捧腹不已,简直快端不住大家闺秀的端庄,直接笑倒在床榻上。在周家庄没有任何闺阁密友的她,鲜少有和人开怀说笑的时刻,生活大抵上是紧张苦闷的。
原来,有朋友的感觉,就好像是在青天上展开翅膀肆意飞翔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