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烛庄众人从来只在书卷上读过一国政争内哄的事蹟,却从未身历其境,此时听得一知半解,努力咀嚼殷叔夜话语中的深意。
殷叔夜言至此,忽然眼中现出些许惭愧神色,黯然道:“可当我想清楚这件事时,已经来不及了。赶至周府时,周家人已被灭杀殆尽,手下们也只找出躲在密室中十几个活口。在周仪府中的王赫兵马被我们收拾完,可是火势蔓延迅速,我等虽拼力救火,却也阻止不了周仪大人和陆夫人遗体遭火吞噬。”
青杭双目剔净,定定地看着殷叔夜,无比认真道:“民女曾在周府听到王赫和周仪大人的对话,深知他并非寻常凶恶之徒,此人极其残忍,又思路奇诡,殷将军猜不到他的路数绝绝对对不是你的错,谁想得到他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此穷凶恶极之举?
许是青杭的话发挥了安慰效用,殷叔夜目光略微缓和。
“其实呢,民女还有一秘事想请问殷将军,能否请您屏退左右呢?”
殷叔夜凝思瞧着眼前的女孩一会,挥手示意手下退至身后。
本来和殷叔夜保持七八尺安全距离的宁青杭,为了不让其他人听见,亦凑上前行至离殷叔夜两尺处。
她这才发现,殷叔夜个头高她甚多,她身长仅及他宽大的肩头。而他身上似乎配了什么草药薰香,靠近时幽微的清香混著男子身上特有的气味,闻起来很是怡人。
青杭低声道:“方才听殷将军所言,想来是隐约知晓王赫与周大人的过节,我说的对吗?”
殷叔夜瞧着她小心翼翼,斟字酌句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吴兴周氏一门三兄弟,宁小娘子指的是哪位周大人?”
青杭踱脚,深深觉得殷叔夜故意有此一问,想把她推入有苦难言之境地,逼着她捅破油纸。
她一会略有薄怒的瞪着殷叔夜,一会担忧地瞧着周络陵,结结巴巴,期期艾艾道:“这……是哪个周大人,殷将军您……您明知故问吗?”
殷叔夜见女孩窘迫的脸都涨红了,有些不忍心,决意放过她。他歛去脸上微微的笑意,正色道:“若你要问的是,我知不知道周立和王遵勾结打开石头城城门之事,我的回答是『是』,其实嘛,不只我,连陛下也是知晓的。”
青杭大惊:“那既然如此,为何陛下还派你来驰援?怎么不问责周立大人?”
殷叔夜口气再平静不过,缓缓道:“陛下成为君主还不到十年,而上阳国八年前才在北边经历一场人间浩劫,好不容易在江南站稳脚跟,陛下不愿意与世家之间起争端,任何一个大族的支持对他都弥足珍贵。再说,勾结王遵的是周立,并非周仪大人,况且周立也在石头城城破之前向无难营求援,最终石头城是保住了。可见他良心未冺,心还是向着陛下的,所以陛下并未下诏罪责,就当他将功赎罪吧。”
“既然皇上知道周立大人开城门的事,那周仪大人援助王遵粮草的情事应该也知道吧?其实,周仪大人也并非这么清清白白。”青杭小小声地问。
“知道。可知道了又能如何?杖责一顿?降他官职?无论做什么惩处,都会伤了关系。所幸周仪心眼多,粮草多半留着自用自保,真正进到王遵手上的甚少,皇上和叔父都不担心此事。”
“皇上还真是宅心仁厚。”虽不知殷叔夜口中的叔父是谁,但她终于能放下心中的大石头。
其实殷叔夜隐约已透露出当今皇上不敢招惹世家大族的讯息。
堂堂一国之君竟然不敢惩处臣子的不忠之举,可见皇帝有多么势弱。
不过他想着少女面无心机,心中所想都已经写在白净的小脸上,且已经屏退旁人,便对此事无所遮掩。
“宁小娘子,你向我问了这么多,一是要确认我是真的来救你们的,二是要确保刘氏和其两名子女不会受周立牵连,对吗?”
青杭一脸激赏,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那你们呢?”
“啊?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