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前一日刘氏因天气燥热,命她去冰鉴里拿冰砖,才终于东窗事发,纸包不住火。
正月夫人今年年初曾经冻晕在雪地之上,手上长了冻疮,青杭细细敷药敷了好几个月才好,如今却在天气炎热之时复发。
青杭直觉其中有鬼:”裴姨,前几日你的手有烫伤,昨日有割伤,今日竟还生了冻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正月夫人笑着摇摇头,表示没事。
青杭不发一语,假装要出门赴宴。等到刘氏派香橼来叫正月夫人再去搬冰砖,青杭才恍然明了,原来,冻伤就是这么来的。她就不该好奇士人玄谈都在谈啥,才出去几次,正月夫人就成了刘氏的禁脔。
之前刘氏出卖女儿,她曾看不过去出马回怼,后来她不忍让周络陵夹在好友与母亲中间左右为难,素日小吵小闹就随她去,没想到她的胃口越来越大,竟然把脑筋动到她身边的人头上了。
正月夫人可是她悉心照料救回来的,她便如同当成自家长辈一样,无论如何青杭都无法忍受她被欺辱。
于是,她强忍怒气,走到另一头的刘氏厢房,要和她说清楚问明白:正月夫人不是能随意使唤的物件,再敢动她主意就走着瞧。
可是青杭毕竟还是太年轻太天真了,刘氏这个在内宅隐忍受辱憋屈十几年的妇人,总有一日总算得见光明,任何想拦她路的人,都得一脚踢开,哪里有好好说道理劝退她的可能?
“你青杭可以去外面结交名流清贵,我就不能也带着安溪和络陵去贵妇人面前亮亮相?要充门面就是需要人手,借我使唤几天又如何?反正她在府里也无事可做,本来就是废人一个。”刘氏骂骂咧咧的大叫,真不懂少女在大惊小怪什么。
“刘夫人,我再说一次,正月夫人是我的亲人,不是你可以任意使唤的仆妇。”
“我都打听过啦,她从前在望湖村,就是个无依无靠的乞婆,后来是你们救了她,这样无籍无名无家可归的流民,能在富户里头做个仆妇,也算是个好去处啦,你们从前不愿使唤她,可如今在周府了,吃叔伯的,喝叔伯的,我身为周氏妇,使唤一个流民又如何了?”
“她早不是流民,更不是乞婆,你胡说八道!”青杭冷眼瞪着刘氏。
“既然这样,咱们上叔伯面前让他评评理,看他是吃你的理,还是吃我的胡说八道?”刘氏算准周立会被她拿捏在手里,因此提议要让他来做个评判
青杭扫了刘氏一眼,心情越发沉重,转头和正月夫人低声:“我知道,这是个圈套,可若这次顺了她的意了,下一次是不是连融融和子规,乃至于我们全部的人都要让随意她使唤了?我们在东观城无亲无故,不附属任何一个世家,没有户口,若任人宰割,不做一番拚搏,又有谁能帮我们说话?今日,那怕刘氏盘算的就是要把我们轰出周府,我也要讨个公道。”
她转过头去直面故做无辜样的刘氏:“去就去,我还会怕你吗?”
于是两人便挪了挪步,一齐去集议厅,刘氏命香橼去禀报家主,可不巧的是,周立今日虽休沐,但一早便和金夫人一起到鸡笼山上的天水寺参拜。于是两人从日中坐到黄昏,终于等到周立和金妤风尘仆仆归来。这一对夫妇本来在佛寺中静心礼佛,斋戒过后心情相当平静,看到这两人,一个面罩寒霜,一个悽楚可怜,心中讶异不已。
刘氏这阵子要求颇多,且桩桩件件越来越难办,金妤看到她便觉得头风要发作了。周立倒是不在意被刘氏勒索,她要的越多,他心中的内疚和罪恶感就越少。
“咳……嫂子,这是怎么了啊?”刚礼完佛的周大叔甚是慈眉善目,语气甚是平和。
刘氏心想,这真是个好的开始,便轻轻擦了眼角的泪:”叔伯,近来安溪说要多认识认识京城中的世族子弟,我想着出入要有个样子,不然就丢了叔伯的脸面,这说起来,要做的琐事真是繁多,不仅要给那些夫人娘子们备礼、还要带点茶点果酿,这不人手越来越不够,于是便跟宁娘子借了一个仆妇,谁知她竟不肯,死活要把她讨回去。”
周立撇了眼一脸倔强的女孩,轻喝:“不过一名奴仆,借刘夫人使唤个几天,有什么好吵?竟吵到我跟前来。”
“正月夫人不是仆妇,她是我的亲人。”青杭清脆的声音在集议厅回荡。
周立转过头看了一下金妤:“啊?什么正月夫人?”
金妤凑到他耳边悄声地说:“就是那个哑婆。”
“唉呀……那个哑婆呀?难道,他不是你们从乌城县带来的仆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