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女孩---宁青杭、周络陵和禹琳琳正在热热烈烈地批判一条留仙裙,一个说颜色太艳,一个说折子打太多,还有一个嚷嚷着浪费太多布料。
留仙裙内里的葛布是青白色,外罩颜色姝丽的罗纱布,穿在禹琳琳的身上时,其他人都称赞她今日看起来相当明朗动人。
可是殷叔夜眼里只望见宁青杭。
此时此刻此地,她不再是安静的北冥小鱼。
和至亲之人在一块时,她会幻化成一只遨游天际,绝云气,负青天的鹏鸟。她脸上的笑容灵妩,明眸善睐,一颦一笑之间散发出妍丽生动的生命力,皆是发自内心不加掩饰的真性情。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沉迷于贪看一名女子的笑颜。
当她回眸一笑,眼波流转之时,世上万物皆在一瞬之间消逝,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碧波竹海中的她,和他。
殷叔夜矗立在宅门之后旁,久久无法动弹。这幅美好宁静的画有如山阳县的故旧之家。他甚至不敢出声,生怕一发声,这幅画会立即被老天爷收走,化成一场残梦。
总算是有人眼尖看到了殷叔夜。
颜隋月手里捧著一大盘香喷喷的嫩笋炙鹿肉,正从后头的灶房走出来。
她笑着朝着他高喊:"唉呀,殷大人,你是何时来的?我刚炖了一大把竹笋,正好配着酒吃,赶紧来吧!"
众人皆吃惊的往宅门处一看,果真是殷叔夜。
青杭向他挥挥手:"欸,殷叔夜,你来的正好,青梅酒今天开瓮了,你也来喝小酌一杯!"
桂桑华拨著琴弦的手指下手力道转轻,琴音音量小了些,但依旧听的到余音缭绕,笑道:"叔夜闲侄,酒可先别喝,叔夜先来我听听这一曲谱的如何,若喝醉了可就听不出是好是坏喽。"
扶子秀则是拿起一大坨竹简,在半空中晃了晃,一脸苦笑:"阿母,叔夜兄长是来查看我们抄书抄得如何了,他得先来看看我写的这些简牍,再去听曲喝酒。唉,我可是抄到脑袋都朦了,这宅子里竹子这么多,分明就是个阴谋,来坑我的。"
这话说得众人哈哈大笑,连殷叔夜都忍俊不住。
"才这样就累啦?这里的竹子可够你抄上十辈子都用不完,赶紧抄,认真抄!"扶应文白了儿子一眼。
周络陵眼见殷叔夜纹丝不动,也征楞著不开口说话,忽然意识到他们似乎是过于随意了。她赶紧提醒:"各位,殷将军是朝廷一品官,身分于我们有别,怎么著也得起身行礼哪,别坐着了。"
众人恍然黄粱梦醒,起身起的飞快,火速整理仪容,整整歪掉的衣带,拍拍皱了的裙?,拨拨凌乱的头发。
刚干完手上的活,他们看上去肯定非常不像话。
扶应文撂下狸毛笔,桂桑华把古琴搁在一边,扶子秀放下竹简,青杭把喝了一口的酒盏置于案几上。连打铁打到一半的常夙沙也扯下臂袖,放下铁具,走过来一同向殷叔夜作揖行礼。
周络陵道:"殷将军,县侯府的门僮被我派去捣练了,因此才无人通传,有失远迎,请见谅。"
见众人忽然变得如此有礼而生疏,殷叔夜顿觉胸口滞闷难受,有股无以名状的失落。
适才他们很恰好的忘了身分地位上的悬殊,亲切热络地口口声声喊著"殷叔夜,叔夜兄长,叔夜闲侄",而不是"殷大人,殷将军",他心中非常欢喜,仿佛回到山阳县中的旧时光。
从前在洛都时,从来没有人会恭恭敬敬地尊称他殷将军。
"叫我子季便可。"
"啊?"众人一呆。
"子季是我的字,因我是家中么子,所以以季为字。"殷叔夜解释,深邃的双目中有一丝清冷迷离。
"洛都被破之后,因为故旧大半离世,我便不再用这个字了。今日有幸一窥各位平日闲暇生活,仿佛回到以前在北方的日子,子季感触良深。各位无需一口一口殷将军,唤我子季便可。"
扶子秀一本正经的恭维:"这字真好听。"
青杭心里忍不住想,他的意思是他们令他回想起故人了?
这故人,也包含他那个无缘的未婚妻吗?
桂桑华瞅著殷叔夜略显阴郁的神色,问道:"子季今日来,应是有什么大事要来宣知于我们?"
殷叔夜一哂,刚才沉迷于回忆之中,差点忘了今日是来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