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杭瞇眼细瞧:"你看,琉璃屏风里面居然有小鱼和水草…。。敢情这不是屏风,根本是琉璃鱼池?"
一名随侍的婢女弯嘴轻笑:"这是家主请西域工匠打造的水晶宫,用双层琉璃片隔出夹层,夹层里灌满水,放入鱼和水草,便能把「『水神录』中杜撰的海底龙洞宫仿的有几分相似了。"
连石府的婢女都能引经据典,口条得体,怕是经过严格训练后才放出来接待客人的吧。
水晶宫的上方,悬垂了好几排层层叠叠的绛纱,纱帘之下亦系了好几排的宝石和珠玉,绛纱轻暖细软,工艺高超,寻常富贵人家顶多拿来制衣,在石府却是也一样是奢侈得整片整片吊挂在簷下。
厅中还有各式各样的珍贵摆饰,像是珊瑚狮子雕,南红玛瑙盘,黄玉佛手花插,大画家顾洐以金溪园为主题的长幅钜作,宝蓝缂丝金绣挂画屏风等等等等。
这下连扶子秀都无法既来之则安之了,心里有些揣揣不安,生怕一个不小心踩坏了碰坏了人家的宝贝,随便一个都价值千金呢。
他看了一下厅中的宾客,有两个熟人已经落座,在案几前浅酌,那便是稽广和皇甫兴。
稽广今日打扮得终于像个贵公子了。
他一改先前在县侯府之中的焦躁气盛,身着交领山矾葱玉绫长衫,腰间系了一条藕丝红藤玉。他身形高大,立在琉璃水晶宫之前,被烛光映照的有如苍烟落照之中的玉人。
他第一眼便看见了青杭,起身向前打个招呼。皇甫兴则是先瞧见了周络陵,高兴的和她挥挥手,然后才瞄到扶子秀,才尴尬地朝着他笑了笑。
一名婢女领着扶子秀入座到稽广的一旁,另外一名婢女则是请两位女宾到对面的女宾处入座。
男女两席相对而立,案几前已经上了酒菜。大厅座位为首之处,坐了一名穿着打扮极为华丽奢糜的年轻男子,看起来应该是石氏的公子,他语气和云,言谈之间颇为有礼。
青杭和周络陵皆感到有些意外,京城首富的族中子弟竟是如此谦和。
青杭扫了一眼已入座的宾客,发现有几位曾经拜访过扶应文。像是大书法家王迈,豫州刺史郗一剑的二公子郗元,写得一手好赋说话却结结巴巴的文学郎左脇,还有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谢氏么子谢愠。
至于女宾这边,拜她喜爱宅在县侯府所赐,一个都不认得。
不过,瞧了一眼也能瞧出来,大都也是衣着华美,举手投足皆散发著一股子骄气的世家女子。
等等,怎么有一张面孔看起来这么面熟?那可是曾经和她一同住在宁太公府上的从姐宁嬗。她怎么会在这里?
宁嬗看到她后,脸色一变,似乎也是认出她来了。
看到从姐,她在宁太公府里的回忆都回来了。
宁嬗当年才十五岁,便领着一群仆妇在宁太公府上整日斥骂她是不祥之人、凶厄、比荧惑守星还更可怕的扫把星。
青杭万万不想和这位从姐相认,于是便调开目光,假意没有认出她来。坐了一会儿,依旧觉得不自在,于是便和周络陵悄悄说了几句话,便起身走到大厅之外。
此时,一名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进了大厅,她穿着芸黄罗衫朱丹裙,举止活泼,表情生动,顾盼之间甚是灵妩娇美,婢女领她入座,而她的位子正巧就在扶子秀的正对面。
扶子秀一眼望见她,有如被雷劈到外加被巨石辗过,霎那间忽然明白宁青杭和周络陵在马车上所说是什么意思。
他痴楞楞的呆望着她,脑中一片空白,全身的力气俱拿来捕捉少女身影,其他都不知干什么去了。
长到十六岁,扶子秀第一次尝到喜欢一个人的滋味。那感觉来的如此汹涌猝然,有如被十道雷劈到,令他整张脸红到脖子以及耳根处。
皇甫兴瞧了一眼扶子秀魂不守舍的模样,好心地凑过去送给他情报:"她是殷怀叶,殷子季唯一的妹妹。"
扶子秀张大嘴巴:"啊?原来,她竟是县侯府原来的主人!!"
"他阿父在北境不知所踪,殷东山把她当自家女儿养著宠著,兄长殷叔夜权大势大,她可是被捧在手掌心长大的小娘子。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却迟迟未有求亲者,你可知是为何?"
扶子秀喃喃道:"这我听说过。她说想要找到一个能相看两不厌之人,才肯结亲。"
皇甫兴的声音有如自远方传来:"殷氏乃京中第一名流,连皇上都有自知之明,不敢帮皇子求取殷家女子。"
"嗯,我知道…啥,什么?!你…你说连皇子都不敢求娶!?"
"现在世家讲求门当户对,一流世家当配一流世家,二流世家想和一流世家结亲,门都没有。当今皇上是边缘支庶,家族势力单薄所以不敢求亲。不过殷怀叶曾经放话,说她不在乎门第背景,看得顺眼最重要。殷东山疼爱她,想必会由着她去。子秀仁弟,你长得好,口才和学养也极好,就是家世不如人了点,不要紧,人家殷娘子不在意,你还是有机会的。"
"…还真是谢谢你的鼓励。"扶子秀抚著滚烫的脸颊,难道他表现得这么明显吗?连皇甫兴都来和他分析求娶殷怀叶成功的可能性。不过是第一次见面,哪就能扯上结亲了?
这下他全都懂了。
什么暗室逢灯,金风玉露,干柴烈火,枯木逢春,还有久旱甘霖……他全部都懂了。是不是连老天爷都嫌弃他老是不开窍,便派了这么一个少女来砥砺他,刺激他?
本来今日他来金溪园会,只是抱着见见世面的心态来的,如今,他可得要卯足全力在辩论之上赢得头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