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梅穿一件单衣,赤脚站立在走廊青灰色水磨石地板上。
她的一双大眼睛里闪着泪光,声音虚弱而怯懦:“姐姐,你是和我妈妈一起来的吧,你看到我爸爸了吗?”
【死女人,臭婊子!你又不是警察,跑到我妈面前胡说八道,真是管得宽。我讨厌你,给我滚远点。】
嘴里发出的声音乖巧柔弱,内心冒出的声音却尖酸刻薄,当这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在耳边、脑海中响起时,赵向晚的唇角向下,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才十一岁,就如此善于伪装。
赵向晚眼神锐利,目光逼视之下梅梅有一种自己的小心思无所遁形的感觉,这令她开始紧张。
梅梅死死地捏着拳头,躲闪开赵向晚的眼神,透过急诊室的双扇平开门看到许嵩岭的背影,顿时像找到了主心骨,飞快地奔跑起来。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赤脚踩在水磨石地板上,发出的声音在走廊显得十分响亮,惊动了在急诊室陪伴孩子的夫妻俩。
许嵩岭转过身,梅梅飞一般地跑到他身边,一把抱住他的腰,声音里满是委屈:“爸,你到哪里去了?梅梅害怕……”
许嵩岭看到孩子赤脚踩在地上,心疼地将她抱起。梅梅依偎在父亲怀中,仿佛要从他身上汲取能量。
周巧秀冷冷地盯着这个自己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养女,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如果没有赵向晚帮忙,宝宝说不定就被那对夫妻害了性命,或者带到乡下受苦受累。可是梅梅这个始作俑者却还有脸出现在自己面前,堂而皇之地抢夺许嵩岭的关注与爱。
“妈妈……”一声微弱的呼唤打破了病房沉重的氛围。
周巧秀将所有爱恨都抛到脑后,扑到宝宝身边:“宝宝,你醒了?难受不难受?头疼不疼?来,喝点水。”
一看到妈妈的脸,宝宝抽抽答答地哭了起来,抬起胳膊搂住妈妈的脖子:“妈妈,宝宝听话,宝宝不乱跑,不要卖了我。”
第一次听到任性的宝宝说出这样的话,将孩子软绵绵的身体紧紧拥在怀中,周巧秀感觉内心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咬,细细密密的疼痛让她呼吸困难,喉咙口像塞了团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梅梅从父亲怀里抬起头来,低头看着宝宝,眼中满是惊喜:“宝宝你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宝宝没有回应。
因为惊吓过度抱着妈妈死不撒手的她,连许嵩岭都不肯叫,更不用说丢下她的姐姐。她没有指控姐姐,只是抱着妈妈央求她不要丢下自己。
周巧秀一边柔声哄孩子,一边牢记医嘱给她喂水,等到孩子好不容易安稳睡着,她这才转过身面对梅梅。
这个帐,必须现在算!周巧秀根本等不到过夜。哪怕现在已经两点,哪怕梅梅可怜兮兮地赤着脚,哪怕这里是医院。
“你们跟我出来。”
许嵩岭抱着梅梅站在一旁,因为被周巧秀、宝宝集体忽视而心中惴惴,听到周巧秀的吩咐,马上在妻子身后走到走廊。
出门之前,周巧秀看一眼赵向晚,眼中满是歉意:“向晚,不好意思耽误你这么久,等我处理好家事再送你回学校。”
赵向晚向来稳得住,点了点头:“好。”
周巧秀站在走廊,深吸一口气:“梅梅,你知道我是在哪里找到宝宝的吗?还得感谢你和赵向晚提到的那些信息,公园后门、炒瓜子。公园后门人来人往,容易被人查到,所以你带着宝宝穿过一个旧小区,将她送到小巷子里。那里一共有三家炒货店,老吴炒货店最靠近街口。听邻居们说这对夫妻一直想要个女儿,你故意把宝宝丢在那里,是算准了他们会将她藏起来吧?
如此缜密的心思,我还真是小瞧你了。明明是你故意把宝宝带到公园后门丢弃,你却对我们、对警察说是在游乐场宝宝松开你的手,去了哪里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你的心肠……真狠呐!”
周巧秀此刻声音非常平静,但那份平静之下却酝酿着巨大的风暴。结婚十几年许嵩岭第一次见到宽容大度的妻子这般模样,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如果周巧秀说的话是真的,那他怀里这个十一岁的孩子就是个魔鬼!
梅梅呆愣愣地看着母亲,眼睛里闪着泪花,哽咽着说:“妈妈,我是真的不知道,什么后门、炒货店,那些都是那个姐姐说的呀。宝宝走丢了我也害怕的,您相信我。”
梅梅挣扎着从父亲臂弯中下来,赤脚站在地面,冲到赵向晚面前,仰着小脸带着哭腔说。
“姐姐,你为什么要害我?你问我的那些问题我听都听不懂,你为什么说我是故意弄掉妹妹?爸爸妈妈把我从孤儿院领养出来的那一天,我真的非常感激,感谢老天在我被亲生父母抛弃之后又送来这么好的爸妈。我知道感恩,真的,我努力读书、用心带妹妹,我会好好报答爸妈,怎么可能做出故意丢掉妹妹这样的事?宝宝是我妈妈的命啊,我怎么可能这么坏!”
可是,赵向晚却听见她的内心在疯狂地尖叫。
【你这个坏女人!要不是你多嘴,宝宝这个爱哭鬼早就离开这个家了。妈妈伤心一阵子之后就会接受现实,她和爸爸会只爱我一个,永远只爱我一个!】
迎上梅梅一双泪眼,赵向晚不急不慢地说:“妹妹要是不在了,这个家里就只有你一个孩子,爸妈永远只爱你一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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