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不知谁喊了一句:“七娘来了!”
还有人小声嘀咕:“怎么没见世子爷?”
沈老太太似是没听到,拄着拐杖踏出厅堂。
沈嫣行至廊下,看到满头银丝的老太太,眼泪当即涌了出来,上前抱紧了祖母。
上一回见祖母还是端午,也只用过午膳便回,体己话都没说上几句,一晃四个月过去了,今日再见,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沈老太太瞧见孙女泣不成声,也忍不住红了眼,将沈嫣搂在怀里,一面拍背安抚,一面对儿子儿媳笑道:“你们瞧瞧,这孩子……”
沈嫣抱着祖母哭了片刻,方才想到众人皆在此处,未免闹了笑话,叫旁人以为自己在夫家受了多大的委屈,赶忙拭净眼泪,唇边晕染出一个笑来,朝家中长辈一一施礼。
她不能开口说话,只欠身见礼,众人早已经习以为常,也纷纷颔首致意。
老太太握着沈嫣的双手,安抚了好一会,瞧向云苓:“你们姑娘这是怎么了?”
这几年过得如何,云苓和松音两个贴身的丫鬟都看在眼里,自比旁人多几分理解,便知姑娘生怕惹了老太太伤心,这才收了泪。
云苓得了自家主子的眼色,咽下一肚子的苦水,只笑道:“姑娘想老太太想得紧,忙着回来瞧您呐。”
沈嫣看着祖母,点了点头,杏眸澄澈得像一汪水。
她模样本就生得极美,雪肤似剥壳的荔枝般光滑细腻,这一哭一笑,鼻尖染了一层薄薄的绯红,纤长卷翘的眼睫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眼尾那一枚小小泪痣愈发惹人怜爱。
分明只是薄施粉黛,却比寻常美人浓妆艳抹还要惊艳,衬得府里的女眷都黯然失色。
众人还未问候,倒是大房嫡出的四娘沈娆率先开了口:“以往回府都见世子爷陪同,怎么今日竟是七妹妹一个人回来,这是闹不和了?”
话音刚落,满屋子的目光落在沈嫣身上。
大夫人王氏不着痕迹地乜了女儿一眼,沈娆却浑不在意,只等着看好戏。
昨日谢斐买下一青楼歌姬的消息不胫而走,沈娆从外头听到些风声,还未来得及四下散播,今日沈嫣又独自回府,沈娆自是忍不住拿话刺她。
二夫人孙氏顶了张浓妆艳抹的脸轻笑附和:“这倒是,以往逢年过节,世子爷还能赏脸在府中用顿饭,方才我听传话的小厮说镇北王府的马车到了门口,还以为世子爷同你一起回的呢。”
众人皆知谢斐虽然人不着调,但至少对老太太还算尊敬,而镇北王亦看重侯府与沈嫣之父忠定公,否则也不会远在关外还特意上书请今上主持两家结亲。
因而逢年过节,只要沈嫣回府,谢世子往往也会过来小坐片刻,在沈三爷的忌日也会到祠堂给岳父岳母上一炷香。
只是今日既非年节,沈嫣又独自跑回娘家,见到老太太先是哭了一阵,难免引人猜测。
孙氏说完,沈嫣唇角的笑容就微微僵了一下,不过迎着众人打量的目光,很快恢复寻常。
正斟酌如何回应,沈老夫人手中的灵寿杖猛一敲地,喝止道:“口口声声世子长,世子短的,知道的是七娘回来瞧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武定侯府如今已沦落到须得处处仰人鼻息、求人赏脸!怎么,没有世子爷,我武定侯府是过不下去了?”
老太太情绪激动,说罢连咳几声,沈嫣吓得脸都白了,赶忙给祖母顺背。
屋里的大丫鬟忙端着茶上来,却被老太太伸手挡了回去。
堂内众人惶恐不已,二夫人孙氏讪讪低下头,躲到二爷身后去了。
大爷沈明礼无奈,只能上前躬身,“母亲息怒,四娘嘴上没个把门,她就是好奇多问一句罢了,不想竟惹得母亲大动肝火,”说罢便拉过女儿,“阿娆,还不快给你祖母和七妹妹赔罪!”
沈娆见老太太咳得喘不上气,生怕将人气出个好歹来,赶忙放软了声儿上前哄着,“祖母,我同七妹妹开玩笑呢,您就是偏心她!我也是您的孙女,怎么不见您疼我呢。”
老太太吁口气,终于缓了脸色,“你嫁得近,三天两头的回家来闹我,还要祖母怎么疼你?”
众人听罢都笑,沈娆便往老太太怀里撒娇。
大郎媳妇景氏顺势将两个孩子推出去叫人。
瓒哥儿和茵姐儿得了母亲的吩咐,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喊小姑姑。
大夫人王氏看了一眼儿媳,目露赞许。
瓒哥儿今年十四,茵姐儿十二,沈嫣瞧着两个孩子,比端午时似乎长高不少。
又扫了一眼屋内几个侄子侄女,珺哥儿和瑞哥儿今年进学堂,上回还抱在乳母手里的孩子们都能走路了,最小的蔓姐儿还未满周岁,在乳母怀里吐泡泡。
二嫂陈氏的肚子也愈发大,约莫这个月就要临盆,珵哥儿就要有个胞弟或胞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