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每一寸呼吸、每一点温度,都让她下意识地抗拒。
面前的这张脸,与三年前来接亲的那个春风得意的少年郎并无半分改变,她也曾像所有不谙世事春心萌动的小姑娘一样,爱他纸扇轻摇的雍雅,爱他策马长空的张扬,爱他如珠如玉,恣心纵欲。
从前她也乐意谢斐的亲近,可他向来随性而为,从不管身旁可有人瞧着,也不管何时何处,只要他兴致上来,才不管你脸红心跳。
沈嫣暗笑自己那时的痴傻,如今才知道,其实那不算亲近,也不叫喜欢,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大概是“逗趣”。
她就像他养的一只漂亮的鹦鹉,或者瓶中一枝香花,兴致来时爱不释手,玩腻了再去寻新鲜。
她对他来说,就是这样的存在罢了。
可惜她到如今才看清。
谢斐掀开眼皮,见她这浑身戒备的模样,倒像是林中狩猎时被他逼得四处逃窜的小鹿,眼中虽含警惕,但更多的是羸弱,在他的陷阱里毫无还手之力。
她总归是他的,可以任由他欺负。
谢斐低笑了声,指尖挑起她下巴,“长本事了是吧?你想回家,我可有一次拘着你,你夫君是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让你数日不归,还要我亲自来请,嗯?下我的面子,由着你祖母将我说成那样就高兴了?”
他在沈老太太面前称呼“祖母”,但更多时候,都只是称呼老太太、你祖母。
其实并不那般亲近,他从来不是有耐心的人,今日急着带她走,信口一句闻言软语,不过是帮助他更快达成目的的一套说辞罢了。
沈嫣漠然地看着他,想到梦中的自己死于剧毒、一尸两命的下场,她心口便憋闷得紧。
尤其是面对谢斐时,这种感觉就愈发强烈,仿佛随时都能嗅到死亡的气息。
可她深知自己越是反抗,谢斐就越是想要她,这时候绝对不能激怒他,否则他很有可能在马车内直接脱了她的衣裳。
他从前,并非没做过这样的事,只不过不是对她。
沈嫣勉力稳下情绪,朝他打了几句手语:“山间清寒,祖母身体不好,今日宫宴之后,我会陪祖母在山上小住几日。”
很明显的告知,而不是像往常那般的撒娇请求。
怕他不懂,沈嫣还在他掌心写下“东岳庙”三字。
谢斐这才看明白她的意思,冷笑了声,“又想走?就一点都不想和你夫君好啊?”
沈嫣垂下嘴角,低眸摇了摇头。
谢斐从她的眼神里捕捉到几分淡漠疏离的味道,这才想起她离家的缘由。
“阿嫣,听话些。”他眉头皱起来,将她垂落下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我早就说过,无论在外如何,世子夫人的位置总归是你,外面那些不过是供人消遣的玩意罢了,爬不到你头上来,云泥之别,你大可放心。”
车身晃动,光照透着帷幔的缝隙落在他脸上,一张珠玉琳琅面俊朗到极致,眸光里却有淡淡的冰冷意味。
谢斐活这么大,没有人敢这么给他脸色瞧,更是从未耗费口舌地去哄一个人,他讨厌将一件明摆着的事情翻来覆去地解释,答应她的自会做到,不用谁来提醒。
“同样的话,我不想解释第二遍,阿嫣,你知道我的脾气。”
沈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从前很少能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严厉的味道,因为她听话、懂事,从不插手他的任何事情,只要他回家,她总是笑语盈盈,仿佛从来没有脾气。
她讨好了三年,换他施舍来的解释,换来他一句明确的警告——
不要不识抬举。
沈嫣沉默了许久,忽然就笑了一下。
她笑起来从来都是极美的,梨涡浅浅,娇若春上小桃枝,明丽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