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危楼想起那和离书上的簪花小楷,唇角隐约浮出几分笑意。
太皇太妃往他扬起的嘴角瞅了眼,“光顾着给我找伴儿,你倒好,儿子都快二婚了,自己连个枕边人都没有。”
谢危楼无奈:“哪来的二婚?”
太皇太妃冷冷一笑:“以他那风流性子,难保不会无缝衔接一个,如今再没了那不得纳妾的束缚,说不准来日就给你抱个大孙子回来,你且等着吧。”
太皇太妃一直不喜谢斐,他那身份不详的生母是其一,太皇太妃自己出身百年清流世家,可谢斐生母却无名无姓,倘若是正经人家出身,谢危楼又岂会连个名分都不给?恐怕是那外头不惜一切手段上位的野狐狸,谢斐呢,大概是继承了她的皮囊,当然也就只有这副好皮囊了。
偏偏谢危楼嘴巴严实,连她做姨母的都套不出半句关乎谢斐生母的消息,这么多年过去,世子之位板上钉钉,太皇太妃也只好承认了这个孩子。
其二,也是更重要的一点,谢斐实在是不似其父。
不仅相貌不像,意志、品行、心性更是处处不及。倘若谢斐有他父亲十之一二的心智,太皇太妃也不会如此恨铁不成钢。
这些年谢斐也甚少到她这寿康宫走动了,知道花言巧语那一套对姨祖母不管用,太皇太妃年纪大了,管教不了,也懒得说他。
不过自家的亲外甥凯旋,太皇太妃还是很愿意为他张罗的:“谢斐此番和离,京中那些个命妇向来按捺不住,必会借着年节进宫请安的机会来探我的口风,姨母也替你掌掌眼,有好姑娘先替你留心着。从前你在边疆,哀家管不着,如今常驻京中,也这么大岁数了,总得有个知冷知热的照顾你的起居。”
谢危楼脑海中浮现出梦中那时常依偎在自己怀中的小姑娘,平日凛冽的眉眼生出几分笑意。
太皇太妃知晓他的性子,恐怕这一年的笑都不及今晚在这寿康宫里的多,“别光顾着敷衍,你今年可都三十有四的人了,不说谢斐,就是你皇姐昭阳大长公主的孙女,那十二岁的小县主也要嫁人了,你猜她嫁谁?”
谢危楼压低眉眼,搁下手中的杯盏,指尖慢慢冷下来:“她难不成想让这孩子进宫?”
太皇太妃笑中不无讽刺,“昭阳这些年苦于生不出一个女儿,让皇帝早早封了皇后,如今她的孙女长大了,又打起皇帝后宫的主意。”
此事还未在外传开,太皇太妃接触的宗室贵女多,很多事情第一时间就能传到她耳朵里。
“皇帝后宫几年未进新人,如今怕是要热闹了。”
……
沈嫣派人一查,才知今日盛国公府的国公夫人也在寺中,那阳陵侯世子是随李二郎一道出来游玩的。
未免撞见了尴尬,沈嫣这几日都留在厢房抄经,安安心心地陪老太太礼佛,三日后回府,却接到太皇太妃请她进宫一叙的下帖,传话的正是寿康宫的大太监。
沈嫣原本还想着贸然进宫难免引人注意,得选个恰当的时机才好,没想到太皇太妃念着她的难处,竟亲自遣人来请。
她把这事同老太太提了一嘴,老太太也不免感慨:“谢世子薄情寡性,太皇太妃倒是待你不错,到底还念着你这三年侍奉在侧的情分,去吧。”
正月十二这日,沈嫣亲自做了几道点心,连着数日前抄完的几遍佛经一同带进宫。
踏入正殿的那一刻,一个高大峻挺的人影倏忽撞入眼帘。
她指尖轻轻一颤,手中的食盒险些拿不稳。
对上那双暗如黑夜的凤眸,昨夜的梦境立刻席卷而上。
以往梦中最亲近的一回便是将军将她从蛮夷手中救回来的那日,即便他抱着她,却也隔着一层坚硬的盔甲,严格来说算不得肌肤之亲。
可昨日那梦……对她来说却无异于冲破一切虚无的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