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思忖良久,步履也不自觉地缓慢下来,再抬头看看天色,竟已渐渐沉了几分。
云苓扶着她边走边道:“咱们还要去撷芳殿取药材,这一来一去,回到府上恐怕天色已晚。”
沈嫣长叹了口气,无奈地比划道:“快些走吧,莫让王爷苦等。”
云苓感慨道:“不过镇北王对姑娘可真好,知道世子爷亏欠了姑娘,晓得处处弥补您,关心咱们老太太,可惜世子爷这三年对姑娘的伤害却是拿什么都补不回来了,正如皇后娘娘所说,姑娘想找个两情相悦又能白头到老之人,多难啊。”
沈嫣闭了闭眼睛,梦中种种再度涌入脑海。
两情相悦……她与将军该是两情相悦吧。
冬日的天色一旦暗沉下来,夜幕就紧跟着降临,宫道前后的晚风呼啸着往人骨缝里钻。
撷芳殿位于坤宁宫外东路的南面,尚有一段距离,一路瞧着宫道两侧的石柱灯一盏盏点亮,上灯的宫女往她身上瞥一眼,匆匆拜见过,又三两成群地退下。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越过宫墙传至耳边。
“她不是已经和离了?还好意思进宫来拜见太皇太妃?”
“便是镇北王给她做主,如今不过也是个弃妇,高高在上个什么劲?”
“什么做主,不过是看她有个追谥忠定公的好爹,留个脸面罢了!
沈嫣拢紧大氅,默默加紧了步伐,迈入宫门时,险些与一道绯红身影迎面撞上。
云苓早就被那窃窃私语的宫女气得浑身发抖,偏偏姑娘压着她手,劝她莫要生事,早些取了药材早些出宫便是,可云苓忍不下这口气,过了宫门才要骂上几句,没想到竟迎面遇上镇北王。
云苓抬头望着眸色沉冷、面色泛青的王爷,话到嘴边拐个弯吞了回去。
也好,由着她们说!叫镇北王听听外头都是如何传姑娘的。
那几个宫女显然以为沈嫣主仆已经走远了,继续小声地议论。
“一个哑巴,嫁到镇北王府三年,连个子嗣都没有,镇北王指不定巴不得她走呢。”
“这要是我,先在家中躲几年等风头过去,哪敢大摇大摆地进宫啊!”
……
幽暗的灯火下,姑娘莹白的小脸低低垂着,紧咬着牙,像朵霜打的花,知道他在面前,却不敢抬头看他,纤长的眼睫下,能看到微微泛红的眼眶。
谢危楼心口一寸寸地收紧,面上一片刺骨的寒意。
这还是他亲耳听到的,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小姑娘又默默承受了多少流言蜚语。
他缓缓闭上眼睛,没说什么,只是挥手将南三所的掌事太监招来。
那掌事太监看一眼沈七姑娘,立刻明白怎么回事,当即差人去拿那几个碎嘴的丫头。
几个丫头被架着胳膊押到宫门前,抬头看到面色凛然、一身肃杀之气的镇北王殿下,全都吓得面色发白,浑身发抖,跪在地上直磕头。
“王……王爷,奴婢们胡言乱语,绝无诋毁姑娘之意,还请王爷饶命,请沈姑娘饶命啊!”
镇北王是出了名的杀伐决断、毫不手软,造谣生事被他抓个现行,保不齐命都留不住,她们不得已寄希望于王爷身边的沈七姑娘,她不是脾气最好么!不是从不处置下人么!
谢危楼冷冷盯着地上的三个宫婢,面上平静如常,但透过那双漆黑的凤眸,几乎能够看到里头翻腾的怒海。
“姜少监,宫中妄语多舌者该如何处置?”谢危楼不轻不重地开了口。
那姜少监被这一身冷凝的气势吓得喉咙一紧,赶忙道:“宫女犯事,一般根据事态严重性,处以墩锁、摇铃或板著之刑。”
三个宫女听到刑罚当即惊惶失色,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姑娘,奴婢们不是有心的,您替我们求求情啊!求姑娘饶命啊!”
沈嫣长吁一口气,她们如何说自己无妨,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她死去的爹爹说事。他是为国捐躯的英雄,不是给任何人维持体面的遮羞布。
更何况,她堂堂正正,从来无需遮掩。
沈嫣抬眼看着面色冷毅的男人,从他梦中回京替她查明死去真相时处置柳依依的手段,她便知道,镇北王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不说今日她并不愿为这三人求情,即便当真求了,镇北王又岂会轻易饶恕?
旋即,她便听到男人唇线绷直,眸中厉色毕出:“那便罚板著,每晚上灯时罚足一个时辰,连罚十日,教阖宫上下都瞧瞧胡言乱语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