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他将来入了内阁,父王到底是父王,他又岂会有意针对?虽说他也听说历来党派之争难免,但他也不至于和自己的亲爹水火不容。
谢斐下意识想要解释什么,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现在说什么都太早了,从一介白身到科举及第,他还有相当长的一条路要走。
不过有父王这句话,他心中亦澎湃不已。
在卫所他连身份都不便示于人前,但在国子监,镇北王世子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遍寻京中也无人再敢与他作对,这一点上比在卫所好上太多。
卫所到王府一路颠簸,背脊的伤口渗出了血,有些恶化,谢斐在府中养了两日,没想到皇帝贴身太监汪怀恩竟然亲自到府上来慰问。
谢斐见人来,撑着要起身。
汪怀恩躬身进来,忙让人歇下:“世子爷快躺好吧!陛下命老奴前来瞧瞧您,您可还好吗?”
皇帝原本想谢斐一回府就宣他进宫,没想到收到他在军中挨了军棍的消息。
谢斐只挨了几棍,伤口愈合,已经能下地了,便回道:“不碍事,多谢陛下关心。”
汪怀恩看着他后背的纱布,连连叹息:“好端端的人弄成这样,王爷怎舍得您到卫所去吃那种苦啊!明日就是上元了,您这个状态还能去逛灯市么?”
谢斐嗤笑了声:“有什么不能?”
汪怀恩心道,陛下果然猜得不错,这位祖宗年年上元都要外出游逛,这点小伤挡不住他撒野的心。
汪怀恩又说了几句关心的话,有意无意提了句鳌山灯会,故作感叹一番:“年年的上元,那鳌山灯下不知多少痴男怨女,去年您还带夫人一道观灯呢,如今真是物是人非啊。”
谢斐听到他提沈嫣,面上就已经很不好看了。
府上这些日子,还没有下人敢在他面前抒发感慨,这要不是皇帝跟前的人,谢斐早让他滚出去了。
凌安在一旁对汪怀恩挤眉弄眼,偏偏这人就是心瞎眼盲看不见,不都说皇帝身边的人最懂察言观色么,这老太监蠢成这样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好在这只是个插曲,汪怀恩浅浅提了两句,又将话题转到谢斐的外伤,将从宫中带出来的上好金疮药交给凌安,听闻谢斐往后不再进卫所,改去国子监修学,便又提醒了几桩事项才肯离开。
人一走,耳边终于清静了。
谢斐面上宛如罩了一层寒霜,唇角保持的丁点笑意散得干干净净,立刻将隋安招进来。
“沈二郎那边怎么说?”
隋安已经在外等候了片刻,忙道:“二公子那边已经说动夫人上元出门,到时候夫人会同陈氏、景氏一道出府看灯会。”
谢斐闭眼思索了片刻,想起去岁元夜,她看到那鳌山灯时满眼的欢喜,不禁心潮暗涌,低声吩咐道:“让她们戌时带夫人到那鳌山灯下……记住,先莫要提及我。”
府门外,汪怀恩小声训斥身边气喘吁吁的小太监:“好在寻回来了。毛手毛脚,连个腰牌都能弄丢,你师父怎么教出你这中夯货!”
那小太监被训得连连认错,却伺机在汪怀恩耳边低低留了两个字:“戌时。”
“戌时,那就戌时。”
养心殿。
皇帝听完汪怀恩的回话之后,眸中掠过一丝寒芒,抬眼对底下的冯瑭道:“既然这鳌山灯只有一半坍塌的可能,那朕就顺水推舟,帮褚豫这一把。”
冯瑭在听到皇帝的决定时,有一瞬间的不敢置信,但对于帝王来时,任何为巩固皇权的流血牺牲都在所难免,只是此次一旦事成,上京城恐怕会掀起一番不小的波澜。
皇帝转动着拇指的白玉扳指,眸中寒意凛冽。
褚豫罪大恶极,小打小闹对他起不了警醒作用,只有猝不及防且震天骇地的流血和死亡,才能帮他彻底除去这个毒瘤。
其次,釜底抽薪。
假若谢斐死了,大长公主竹篮打水一场空,对他便谈不上多大的恩,他便有理由拒绝嘉辰入宫了。
至于沈家七娘,不管她是否发现了坤宁宫的异常,这个人都不宜再留。
他希望皇后永远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永远只会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