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嫣点了点头,谢危楼又继续道:“你名下在东阳街的那一排铺子,方才我来时瞧过一遍,店门下了钥,里头应该无甚大碍。”
她诧异地抬头,隔着黑暗看了他许久。
这人未免太过周到了些,她所担心的方方面面,他都能替她考虑到。
也是,前世他便是如此纤悉无遗,滴水不漏,活了两辈子的人,严谨周全得令人发指。
谢危楼顿了顿,目光穿透黑夜,看到她枕边那只透着淡淡血腥气的金蝉,气息似乎往下沉了些,“还有什么要问本王的么?”
沈嫣睫羽轻轻颤抖了一下,手指触到床头的那只簪,心底微微泛凉。
她回来时发现簪子末端沾染了近一寸长的血迹。
当时慌乱之下,压根不知这一簪竟刺了这么深。
当时她拔-出簪子,推开谢斐就跑了,她也听到谢斐在身后唤她,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谢危楼拦腰救下,而那巨灯在身后轰然一声落地,她也不知谢斐现在如何了。
夫妻一场,虽然并不愉快,但她也惟愿一别两宽各自安好,不希望他出事,生死对他们来说太过沉重和遥远了。
他是谢斐的父亲,应该知道谢斐现在的情况吧。
且他昨晚既然能在电光火石间救她性命,恐怕早就看到她与谢斐在那灯下纠缠不清了。
可偏偏,他告诉了她家中所有人的伤情,甚至连她的铺子都关心到,轮到谢斐,却不打算主动往下说,非要她自己问?
沈嫣咬紧了下唇,指尖动了动,正想着如何表达,他已经率先开了口:“屋内晦暗,本王看不到你的手势,想问什么,就在本王掌心里写。”
嗓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但她似乎感觉到了周身丝丝缕缕的凉意。
她犹豫着,缓慢伸手,找到他压在床榻边沿的手掌,指尖触碰到温凉的掌心,激起一阵酥麻。
十指连着心,男女之间做这个动作其实非常暧-昧,从前她就喜欢在谢斐的掌心写字。
沈嫣并非木讷的姑娘,就像谢斐曾经说的,像一只会讨人欢心的猫儿。
开始谢斐都招架不住她这般,以为和小哑巴同在屋檐下,恐怕要永远靠一些难解的手势来交流,没想到她还有这一招,那时她每每如此,谢斐都要好好教训她一番,只是后来新鲜感过了,慢慢也就习以为常。
现在谢危楼让她在他掌心写字……她手指伸出来,偏偏就是下不去那一笔。
太乱了,这种感觉。
前世的情郎成了这辈子的公爹,还要从他口中追问她的前夫、他儿子的安危。
她做了他三年的儿媳,还从来不知道谢斐的母亲是谁,谢斐风姿秀逸,他的母亲应该也是个倾城美人吧。
手心里那个“谢”字才写完,她心里不由得生出些烦乱,全然没有察觉到男人的掌心微微发烫。
“斐”字的一竖并未如期落下,反倒是笔锋一转,改成一横:“王爷大恩,沈嫣没齿难忘。”
“谢王爷大恩,沈嫣没齿难忘。”
她又不想问了,谢斐真出什么大事,当爹的也不至于夜闯姑娘香闺。
不过她对他的确非常感激,不仅将她从火海中救了回来,云苓能与二伯父他们安全回来,他也是派人帮了忙的,今晨还特意带来大嫂二哥他们的消息,她已经不知欠了他多少。
昨晚那个拥抱和额间吻,就当是圆了上辈子的梦吧,任性过那一回已经是奢侈。
他娶过妻,她嫁过人,况且天理伦常在上,这一世他们没有可能了。
她蜷缩着手指,想要收回,指节却被男人反手握住,“没有旁的想说?”
他明白她对上一段婚姻的决绝态度,但嗅到那金簪上的血腥气,便猜到昨晚她就是用他们的信物捅了另一个男人、她的前夫。
以他天生对情绪的警觉,他能感受到她对谢斐的关心。
那种理智被反复撕扯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他没那么大方,容许她在他面前还想着别的男人,可他怪不了任何人,老天爷让他们错过整整十年,这是对他的考验。
他在暗夜里闭上眼睛,将满腔的妒恨沉沉压下去,然后抬起手,绕过那片莹白柔润的肩头,缓缓抚上她纤细的后颈。
衣料窸窸窣窣,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就这么被他搂住了脖子,沈嫣在这一刻几乎停滞了呼吸。
“小痴,往后不要再想旁人了,好么?”
夜色中,这一声轻若呢喃,却在她本就战栗不已的心弦划开一道隆隆的颤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