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幼衡直盯着那依然关上的门,许久都没有挪开眼。
仿佛那门外的,都是曾经连中三元的喜悦,洞房花烛的热闹,大把银钱漫天挥洒的快意,被众同窗学子,新结交的京城贵人环绕的醺然欲醉,美酒佳人左环右抱莺声燕语好不畅快……
而这门里的,却是从被人戏谑新娘子娇美,秦翰林要人才有人才,要学识有学识,怎的娶了这么个商家女做正妻,人都说娶妻娶德,纳妾纳色,秦大人莫不也是被那新娘子的美色所迷?还有她小意迎合背后的冰冷拒绝,她断他银钱供给的决绝,她从狂热到冰冷的眼神……
他错了吗?他难道错了?他们都说,她嫁给他,她的就该是她的,她既享受了因他而得的官家太太的尊荣,就该付出同等的价钱来维护这尊荣,如若不然,她凭什么?
她饮下那碗酒时,眼底冰凉濡湿,只说阿念太小太可怜,无论去哪里,她都会陪着,她是她的阿娘,她醒不过来,原是她的错……
那小小的女童,他都没看清过她的样貌,只隐约记得,和她小时候,极像。
那时候,他寄住在豫章城张家外院读书,他无处可去,无处可去,是了,就如今日这般,无处可去,而她呢?她如今魂渺何方?
这人世间没了她,他便再无片瓦遮身之地吗?
他感受到手心那丝灼热,越烧越盛,那是一张除族文书,除族这事儿,一般来说,去不去衙门备案都使得,一般是为了撇清与族中十恶不赦子弟的关联,可他那只有几间破瓦房的破落家族,竟要和他这两榜进士撇清关联,真是可笑,太可笑了,可笑至极……
他无声狂笑到笑出眼泪,无家无族无片瓦立锥又如何?他可还是堂堂两榜进士,朝廷命官!
大勇和松香到底不放心,直在茶馆外头,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等着秦老爷出来,又缀在他后头,看着他往礼部衙门进去,再出来,进了国库又出来,租了大车领了米粮布匹等物什,在大街上晃悠了许久,才进了离国子监不远的一处不起眼的客栈……
过了几天,大勇和松香到黄大掌柜面前领差使的时候,听说,不过上了京府衙门隔天,秦老爷又领了差使,出门往西北去了。
那日夜晚,君仙山暴雨如注,秦念西的心,却前所未有地温暖充盈。
她的阿娘,离开这世间,冰冷绝望的,并不是那个让她错付一生的人,只是为了爱她,不想让她孤单地去到那么冰凉的地方。
为了阿娘,她更应该好好活,不应像前世那样,把自己也活成了一个冰冷绝望。
摒弃了杂念,在风雨声中入睡,第二日醒来时,秦念西只觉神清气爽,通身灵透。
秦念西心中一动,用了两颗瑶生丸,运功两个周天,再静静感受周遭,竟发觉五感也比从前敏锐了不少。
她听见了往常从来听不见的韵嬷嬷的脚步声,还闻见踏进厅屋的赵嬷嬷换了一种香露,应是昨日紫藤刚从京城带回来的,夹杂着她身上独有的味儿,极是好闻。
今日,是秦念西正儿八经开始跟随韵嬷嬷练功的第一日,韵嬷嬷一身劲装打扮,在檐下看见秦念西出来,眼前一亮道:“姑娘今日,眼眸闪亮,气血充盈,当是那心法更进了一层?”
秦念西眨了眨眼,俏皮道:“反正,嬷嬷以后想偷袭我,只怕没那么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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