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絮春心序渐失,与裴和渊对视的每一息,都似在蚕食她的理智。
不仅为了被坐实的猜想,更为矍然而来的,旁的猜想。
他明明也为重生之人,却不回大虞而仍旧待在大琮。分明是在筹谋着什么事。
对他的愧疚是真真切切的,可对他的恐惧,却更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不问自己跪在地上忏悔什么,向他求着什么,她也便不敢问他,到底记起了多少。
“好,我去。”
红霞终是碎开,裴絮春的应声如柳烟般晃来颤去,落在席羽耳中,便是不知这姐弟二人打的什么哑谜,要当姐的代他追妻。
席羽待要细问,裴和渊却已立了起身,有礼有节地笑道:“那便有劳二姐,我该去上朝了,还望二姐……莫要负我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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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着薄明曙色回到容知院门口时,裴和渊忽唤了声:“吴启。”
“郎君。”吴启连忙应声。
裴和渊摩挲着手中的垂铃,慢声问:“数度主动招惹,原本说着生生世世死生不离的人,却再三背弃誓言舍你而去,你当如何?”
“啊?”吴启茫然摸头:“小的不懂郎君的意思?”
裴和渊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脑际忽而一阵遽痛,似有两股力量在他体内用力推搡着,谁也不愿落了下乘。
他咬紧牙关撑在门框处,奋力抵挡着什么。
又来了。这昼归你夜归我的游戏,还要玩到几时?
他奉陪就是。
不知这般撑了多久,痛楚渐消,裴和渊的后背已沁出涔涔冷汗。
松开齿关,裴和渊迈脚向院内走去的同时,侧头吩咐吴启:“我失忆后的这段时日的事,你看到的,一件件说给我听。”
吴启脚下趔趄,险些一头扑到裴和渊身上:“郎君,郎君现在连那些也不记得了么?是病症又加深了么?”
他心内狂跳,开始思索着是不是真得像少夫人所说的,重金寻个大夫给郎君医医头疾?
捏汗咂舌间,主仆二人踏进内室。
裴和渊一寸寸扫视着房内的所有。从地上那小巧的绣鞋,到妆台上散落着的胭脂细粉。
良久,他才答着吴启刚头的话:“记得,所有的事,我都记得。”
“那郎君还要小的说一遍?”
“没错。”裴和渊低眉微笑:“那个失忆的我,与她在外人眼中是怎样亲密的,我要听。”
行至妆台,他打开一罐散着栀桂味的香膏,甚至着重补充道:“你知道的,你看到的,或是你听到的,一件都不能少。”
于吴启瞠目结舌间,裴和渊又出声道:“迟些让人把房里的东西烧了。”
“烧,烧了?”吴启牙齿打磕。
裴和渊点头:“她的留下,我用过的,全部烧掉重新置办。”
香膏在手中旋转,在鼻底轻嗅间,裴和渊的目光,陡然触及那座象牙榻,双目立时眯矑起来。
他曾在这张榻上,与她颠鸾倒凤,与她巫山云雨。而她是如何嗲声嗲气地唤那个他作夫君,如何肢体缠磨,气息交换,如何与她浓情蜜意,耳鬓厮磨,如同铁铸的刻印打在他的记忆中,挥之不去。
想到这处,裴和渊的眼神逐渐变得寒津且黑寂,如同缓缓垂冷的血液。
将他吃干抹尽,帕子一甩就想走?
这世上,哪有这样轻易的事?
且等着吧,他的好娘子。
作者有话要说:怕有些崽崽没大看出来,小小说明一下:1、男主是类双重人格(也可以理解为分裂);2、目前设定重生的人有:男主、假太子孟澈升、二姐裴絮春
另,“昼归你夜归我”出自不才的《我死我生》(粤语是关淑仪的地尽头),在下码三狼的悲惨过往时,最喜欢听这首歌了,贼鸡儿带感!贼鸡儿想虐他!
【注】《淮南子·天文训》:日至于虞渊,是谓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