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翌日晨早,临昌伯府的某处角门外,二女结束交谈后,当中一位姑娘戴起帷帽低头疾走出了巷落。
那人拢着帷布,专拣人少的地方走。待穿了半条街后,她拐进一处陋巷,这才取下了遮身的帷帽。
帷帽离身,见得那姑娘梳着垂桂髻,装扮不扎眼却也极为得体,俨然是个高门府宅中的婢女。
那丫鬟走上前,轻轻敲了敲停在巷中一辆马车的门壁,待得应允后,她掀开车帘,猫下身子钻了进去。
马车之中,麓安正倚在靠垫之上闭目养神。待那婢女入内后,她才慢悠悠睁开眼,唤了声:“丹叶。”
“县主。”名唤丹叶的婢女低声禀着打探来的消息:“奴婢寻了那院子里伺候的一个丫鬟,据那丫鬟所说,关家那位曾与裴大人有过争执,但后来二人是瞧着是和好了的,至于为何离了伯府这样久,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麓安目光一闪:“之前他们因何争执,可有细说?”
丹叶摇头:“那丫鬟想来也不是个受重使的,也就知晓这些,再有多的,便打听不出来了。”
麓安默了默。她那长长的,修剪齐整的指甲一下下在矮几之上敲着,眼底似是蕴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丹叶心内沉吟着,还是出腔劝道:“县主,这到底是旁人家事,咱们还是不宜多管的好。而且咱们郎君眼下领了职差,不再往那些不三不四的场子跑了,言行也改正了许多,看着是想与您好生过日子的,您不如……”
“不如什么?不如在秦府与他们好生当个儿媳妇?”麓安蓦地抬起头,尖锐的目光打在丹叶身上,想也不想便嗤笑道:“蠢货之言,如今这大琮改朝易代,他们一看我姑母没了皇后头衔,觉得我麓国公府再不如往昔,便日益轻视于我,你瞧不出来么?”
丹叶被斥得矮了矮头。可她是自小跟着麓安的,打心底里希望麓安能好,而不是钻牛角尖,为了个执念越走越偏。
是以掂缀片刻后,丹叶还是鼓起勇气嗫嚅道:“奴婢,奴婢当真不曾瞧出夫人与老爷轻视县主,县主是否……多想了?”
丹叶是个忠心的,如实说着自己所见,却忘了主子是何脾性。
只见麓安拿眼哂她,出声便冷讽道:“这都瞧不出来,那你这双招子可以不要了,留在我身旁也是个废人,明儿我便予你身契,你自出府嫁人如何?”
“奴婢知错了,县主息怒!”丹叶心内一惊,忙匍匐认错,哀声告饶:“是奴婢多话,奴婢真的真错了,还请县主莫要生奴婢的气!”
麓安并未理会丹叶,车厢内一时只听到她弹指甲的声音。
半晌,麓安才拿喜怒不变的声音说道:“不想出府?那便是想给秦扶泽做小了?也罢,你本就是奴婢生养的,低贱之人惯想往上爬,这是天性,我也不怪你。看在你服侍我这么些年的份上,过些日子我便帮你开了脸,把你抬做秦扶泽的通房,省得你一心向他,却还要在我这里讨眼色。”
被安了个莫须有的私心,丹叶心内惶惶,越加慌道:“奴婢一心向着县主,怎么对郎君……县主,是奴婢说错话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县主饶了奴婢!”
把人弄得冷汗倒流不停作揖,麓安还行若无事地敲了敲车框:“走罢。”
马车出了陋巷,骎骎轮声裹着车厢中那小声的,压根不敢停下的告饶之声驶到大街之上。
每每发气,总要有人承着怒火,才能平息麓安心头的不悦。
她面无表情地靠坐着,期间无意掀了掀侧帘,目光却凝在某处,顿时溢出声冷笑,一脚踹开丹叶,唤停了马车。
马车驻于路人稀少的街旁,再往前,便是金钉朱漆的大门,以及成列的禁卫。
而麓安下了车后,直接便扬声唤停了正向那大门行去的一位年轻妇人。
那妇人身着霜白裙衫,柳眉弱骨面目清丽,正是曾有她有过交集的杨莺。
麓安看了看杨莺所行的方向,又极近傲慢绕着她走了一圈:“你这是要入宫?”
杨莺绷起脸,低声应了。
“你入宫作甚?”麓安抬着下巴,居高临下地逼问。
“自有要事在身,不劳县主垂问。”杨莺答得不卑不亢。
见她这般硬气,麓安斜眼睇道:“哟,石夫人这是在与我置气呢?为何?就因为本县主没把你送入临昌伯府,没助你给三郎作妾?”
提及此事,杨莺的脸不可避免地变得难看起来。
见状,麓安心中却快意至极,环起手臂不加掩盖地哼笑:“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想利用我接近三郎?”
杨莺收紧十指,提在手中的漆盒握得紧紧的,紧也抿得铁紧,显然是被刺中伤处。
麓安犹嫌不够,甚至俯身凑近道:“觊觎三郎你也配?我没把你配给个低贱戏子,便已是手下留情了,也不拿面镜子照照你自己什么贱模样。别说你了,就算是你那堂姐,也不过凭着父恩才能嫁入皇家,还真当自己是什么贵女不成?笑话。”
“哦,对了。”麓安轻蔑一笑:“听说你堂姐……吞金自杀了?啧啧,你说她是个可怜人吧,她偏要不守妇道,修了八辈子的福嫁入王府不算,还死不安分,也是活该。”
向来肆言无忌的人,最是知晓如何羞辱她人。诚然杨莺并不在意杨绮玉死活,可麓安前头那逐字逐句,都像在凭空抽着她的耳光,令她满面紫胀,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