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砖的,一担砖石两文钱,不包饭。”城外的大宅子里,得势的人们举杯嘲讽新来的小县令异想天开,而兵房人头攒动,关兵书得了活计,这会儿正在一遍遍地让底下的兵丁衙役们一个个解释活计和工钱。
大家一听,这活计好像不如挖井合算啊,担过去得大半天,当天不可能往返,回来空着担子,等于是两天下来也就两文钱。
但是话是这么说,问题是一担砖石两文钱,换成菽和栗或是豆子,那至少有两升,一个壮劳力走一趟,自己吃饱不说,还能把全家三四天的口粮都挣出来。
往年担柴火卖,一天到晚下来,也就这么几个钱,还得担心卖不掉,这个可是板上钉钉能得钱的事情,大家哪会嫌弃?
因此这兵房的人一边解释,来的人除了太老迈和年幼的孩子,俱都纷纷登记,生怕抢不到这个活计。
“哎,我刚巧要给有为送被褥,那我一会儿顺手就担半石过去,大小也能挣一文。”巧娘在那儿听关兵书说完,立刻利索地回答。
华容县这边有官府的烧砖厂,只是并不在城里,俱都在城外二里地处,刚巧就在去熬盐山上的必经之路旁边绕个弯的距离。
领到了砖石,转身进山,才是考验人气力的时候。
华容县山路难行,进熬盐的那山这段路还算好,好歹没有那悬空的栈道,只是坡道颇为陡峭,人挑着担子爬山,很快就会满身大汗。
到了下山的时候,全身又要紧绷好,也不敢走太快,不然怕冲的太狠,脚下刹不住车,一路冲下去,到时候只怕要摔跤。
这两只山这边没有居民,因为这边地属于官府的地皮,一直也没开垦,都是老林子。往日上山,若是只有一两个人,哪怕有土路,人走进来也难免害怕。
不过这回倒是不怕,这华容县里,人人闻风而动,从未有一次,这整个山中树林里都是人的声音,人多了,偶尔还有性子活泼的人打招呼的笑声,十分热闹。
这一路大家都结伴,只中午休息了一会儿,一路趁着晚霞还在,巧娘就担着半石砖石到了地方。
到地方核对挑的数目无误,便很快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工钱。
拿到钱,有些人想着挑担子连夜结伴一起走夜路回去,到家可能得到子时,但是若是能熬夜赶回去,脚程足够快的话,也不用进家门,可以在砖石那地方的茅棚下将就和衣睡一下,第二天便可以早早挑砖石上山了。
其他人忙着呼朋引伴,巧娘没打算连夜赶回去,她另外半个扁担里,挑着给钱工书准备的被褥呢。
巧娘的阿娘刘三婶也跟着挑了一石砖石上山,这会儿也带着给家里男人们加菜的腌萝卜和换洗衣物,两人拿了工钱,就直奔男人们打井的营地那儿。
这一过去,巧娘就吓了一跳,她远远看到男人们都在伐木、清理树木和枯枝,而他们在清理的时候,旁边的地下还有人在挖掘,土被一铲铲地挖起来,倒入旁边的箩筐里。
很快装满,其中一个就出来,很快挑起这些泥土,往不远处倒掉。
“巧娘?你怎么来了?”巧娘正在那里好奇地看着呢,突然就听到了自家男人熟悉的声音,她一转头,就看到钱工书冻得鼻尖通红,飞快地往她这边过来。
“你们一直没回家,我这就给你送被褥来了。”巧娘看到自家男人,立刻抓着他上下打量,发现钱工书虽然看着冻得鼻尖通红,但是身上却带着热气,一点泥巴也没沾上,显然是没轮上做体力活。
巧娘一下子就放下心来,因为钱工书一直身体不是特别好,还有秋咳痰喘的毛病,若是强撑着做了体力活,只怕有碍寿数。
“前几天确实冷了,多亏了谢大人给我借的被褥啊!”钱工书看到自家娘子,心情极好,眉飞色舞地说,“而且我们昨天刚打通了火井,如今虽然屋子没修好,我们晚上都爱睡在火井的灶屋里,可暖和了!”
巧娘和阿娘刘三婶二人都愣了一下,自来只听说过水井,哪里听过火井的事儿?
钱工书知道她们不明白,他自己昨天晚上之前也从没想过,世界上居然还有火井这种东西。
顺着谢大人丈量的地方打下去,打的孔洞极小,用大的竹木削尖之后,扎入泥土之中,一寸寸地挖下去,挖出的火井口子不过大碗大小,深深地扎进去,扎到几米人就使不上力气了。
而钱工书这几日就跟着谢大人,学习做最简单的打孔器,用最简单的杠杆原理。做出来可以绑住竹木,然后人踩着巨大的木头把竹木吊起来,接着跳下去,木材重重扎下地面,就能带出地底深处的土来。
这种方式扎下去,速度极快,很快昨天没弄多久,一直在旁边看着的谢大人突然就开口说:“成了,出气儿了!”
最近跟着谢大人不到一周时间,钱工书对这位谢大人可谓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在钱工书看起来,谢大人简直是算无遗策,跟真神仙一般,比如那火井,什么味道都没有,深浅不一,方位也是不一,有些打到现在还没出气,但比如昨天那口第一个燃起来的火井,挖的时间是最短的,偏就那么厉害,只短短四天时间大人就说成了。
当时钱工书脑子还是一片迷茫,最近他一直是连轴转,一直没停过,一会儿拉着皮匠捆皮带,一会儿又得忙着漫山遍野地让人砍竹子掏竹子,好方便掏这种小井。
“以后慢慢研究,得让铁匠把这些木滚筒用轮轴连起来,这样一个人就可以操作挖井的之事,而且定位也会更清楚,不会像现在出现打下去打歪了,废了竹子又浪费力气的事情,我们现在是着急,所以先用蛮力,以后若是做好了,就不会这么累。”谢大人还不放过他,每天休息的时间,钱工书和县衙的皮匠、铁匠全都得端着饭碗,跟着挥舞着筷子的谢大人,听谢大人的特殊培训课。
但是辛苦是辛苦,每天饭碗里吃着干饭,肚子吃的饱饱的,还能听到这些神仙一般的技术,钱大人和铁匠皮匠等人那是一点也舍不得不听的,再累,只要听到谢大人一开口,那不由自主就会跟上去,跟被摄魂一样的。
“有为,我问你呢,火井到底是啥啊?”钱工书在那儿发呆,巧娘连忙继续追问起火井的事儿来,她听着,仿佛跟听天书一样,是压根想不到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来带你去看!”巧娘这么一喊,把钱工书喊回了神,巧娘就看到自家男人露出个神神秘秘的笑容,拉着她,招呼着一头雾水的丈母娘,三人一起往远处的屋子走去。
“我们进去没事儿吧?”巧娘四周看着,生怕触到县令大人的霉头,好不容易有一天能拿十文钱的好差事,巧娘可一点都不想自家男人为了在自己面前嘚瑟,到时候丢了县太爷的欢心。
“没事,县太爷说了,以后这地方需要不少人呢,别人看了也学不会的,这是我们华容县的天赐宝贝!”巧娘不问还好,这一问,她发现她就像是挠到了她家男人的痒处一样,眼看着钱工书简直不只是眉飞色舞,他整个人都快飞升一样,嘚瑟的脚都不沾地了。
之后,巧娘跟着钱工书,刘三婶跟着这女婿,三人一起,看到了神仙一般的画面——就看到一进门,才发现这临时搭了个屋顶,四周只架了房梁的大棚子里,大大小小都是奇怪的大木桩子的机器。每台机器面前,都是一个个正在挖掘的深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