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漫长的好似没有尽头,从来养尊处优的长公主在莽莽山林里艰难跋涉,盛夏的夜里风吹来格外萧冷,在这漫长的夜色里似乎只有彼此的温度可以依赖。
萧锦瑟的手指惨白一点一点扣住了时清薏的肩膀,跟她方才毅然决然要放她走的模样截然不同,几乎要掐进她的血肉里。
听说人到最后就是撑着一口气,时清薏生怕她一个没撑住那口气就没了,每隔一会儿就刺激她一下,萧锦瑟也?不知听没听见,偶尔气的睁睁眼睛,咬牙切齿的喊她名字。
什么改嫁什么和亲,什么豢养美人游戏人间,萧锦瑟觉得自己最后很可能不是死于重伤,而是气绝身亡。
这世上?怎么能有时清薏这样的人,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戳在她心口,恨不得把她气的从棺材里跳出来。
围场尽头辛夷正和一个女子?对峙,那女子?容貌清雅秀丽,穿一身浅色官袍,几缕长发散落肩头,被葱绿的腰带勾勒出一截清瘦腰线,声音和气文雅。
“此次围猎由臣全权负责,丞相和长公主失踪臣能理解您与诸位将领内心焦灼,臣自然会尽心尽力寻找丞相,可您带着府兵直接进围场未免太过放肆了。”
辛夷满身血污,长刀出鞘,衬得眼底愈发冰寒:“顾大人这是想拦我了?”
顾辞眼略略低眉,不卑不亢:“没有陛下口谕,一切人等不得进入围场。”
“今日我倒要看看谁敢拦我!”长刀唰一下出鞘,随之而来的是数千刀剑直指山林,剑拔弩张。
她们尚未搜完一半山林皇帝就直接将禁军调了过?来,这是明晃晃阻止,已经存了鱼死网破弄死萧锦瑟的心思,她们这群人唯萧锦瑟马首是瞻,萧相一没,剩下的也?就不成气候。
顾言辞不再开口,只是伸出一只手高?高?举起,远处的弓箭手已经准备就绪,成败在此一举,她只要在这里拦住辛夷,里面自然有人杀人灭口。
山林之中一时之间静的不可思议,弓弦拉如满月,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最后那一声令下,突然间,山林里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顾言辞先是一愣,继而几乎和辛夷同时偏过头去
。
无尽幽深的山林里,寒夜已将过?去,朝阳喷薄而出,在那模糊的光晕里缓缓出现一个身影,不,是两个,一向倨傲的长公主背着瘦弱的女子从山林里缓缓而出,背后的人环着她的脖颈,双眼紧闭,一张脸在月色下白的几近透明。
长公主走的异常艰难,每一步看着都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倒地不起。
顾言辞温和的眼慢慢一点一点睁大——那可是最恨萧相,恨不得她去死的长公主,怎么会救萧相出来?
弓箭手已然就位,她的手在空中滞涩了一瞬,犹豫不决,那毕竟是陛下的姑母,到底该不该放箭?
只是那么一瞬犹豫,辛夷已经策马奔了过?去,看见辛夷的一瞬间时清薏撑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腿软摔下去的时候还?没忘艰难的把萧锦瑟接进怀里。
——她这种豆腐渣身体,摔一下指不定怎么样了。
只是刹那,周围所有亲信已然将那两个人层层围住,警惕的看向四周。
时清薏背着萧锦瑟在山林中走了整整两个时辰,丝毫不敢停歇,生怕一停下来就被找到,再慢一分萧锦瑟就失了声息。
倒下的草地松软,还?有带着寒意的露水,她接着萧锦瑟看着天幕里渐渐隐去的明月,终于长松了口气。
辛夷过来抖着手企图分开她们,这才发现萧锦瑟的手指一直死死掐住时清薏的肩膀,交接处甚至涌出丝丝血迹,她掰不开,刚才还?气势逼人的人此刻几乎要带着哭腔。
“相爷,小姐,您松松手啊。”
萧锦瑟的手腕泛着青白,像是僵了一般的,毫无知觉,脸上也?是面无人色,辛夷甚至不敢去探一探她的鼻息。
直到时清薏艰难的握了一下她的手背:“锦瑟,松手。”
山林一时寂静的可怕,几乎所有人都在屏息凝神等待着什么,很久很久,久到辛夷几乎要抖成筛糠的时候,那个人的手指颤动了一下,松开了。
辛夷的眼泪一下子?刷的滑下来:“相爷——”
——她还活着。
不远处顾言辞不甘心的闭了闭眼,挥手令弓箭手撤去。
——到底还?是功亏一篑。
萧锦瑟看着不中用,一年里至少有六个月不是风寒就是中暑的病着,没
想到命竟然这么硬。
她想的不错,萧锦瑟确实是豆腐渣的身体,在林子?里这么一通折腾,不仅大腿上中了一箭,她还中暑了。
太医连夜从宫中赶来,小皇帝装着关心忠臣良将的模样大半夜起来看她嘘寒问暖,几乎要热泪盈眶,说了一堆天佑大端,丞相吉人天相之类的废话,末了沉痛的表示已经查出来这件事跟蛮夷有关,必定要严惩不贷。
辛夷和蒋长车神色阴沉的不像话,后面几个一根筋的武将明明白白的皱眉,一副受不了的模样。
——可给他们恶心坏了。
萧锦瑟始终闭目不言,她脸色差到极点,白的刺目,连场面话也?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