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我今早来的那个人是谁。”孙谊年稍一停,说道,“小昭王,你可听说过?”
余菡不曾听说过小昭王。在她眼里,什么王侯啊将相啊,那就跟天上的神仙似的,是摸不着触不着的。
听孙谊年这么说,她只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原来是宫中的王爷,怪不得,长得那样好看。”
“他是为了查竹固山那些山匪的死因来的。”孙谊年涩然道,“几年了,一点踪影也没露过的人,他一来,就被他引出来了。”
余菡没怎么听懂后半截话,只问:“他要查山匪?那些山匪都死了五年了,怎么眼下才查?”
“可能是当年竹固山上流的血太多了。”孙谊年无力地笑了一下,“当时……我也在山上。”
“我知道呀。”余菡道。□□刚过,两人尚是温存,她的手指在孙谊年肩头打着圈儿,“咱们爷,可是剿匪的大英雄呢。”
孙谊年并不领她这话的情,他别过脸,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我说的是,当时,我也在竹固山上。”
余菡怔了怔。
她这个人,脑子不算太灵光,然而孙谊年这话一出,她竟像是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竹固山上的匪死得那样多,这案子,当真是干净的吗?这么多年了,上溪人敢怒不敢言,可冤屈随着血,渗进了土底下,终于惊动了阎王,鬼差要拿着人命账簿到人间世追债来了。
而这本账,或许头一笔就要算在孙谊年这个县令身上。
余菡的声音一下子拔高,她有些焦急,“那又怎么了?当时你是在山上,可朝廷的将军说要杀山匪,这哪是你能做得了主的?再说了,这些年,衙门的差事,哪一桩不是由那秦师爷办的,你就是个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知道,那个什么昭王来了,要问责,你跟他解释解释不就成了?”
“谁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都知道的。”孙谊年平摊在床上,苦笑一声,像没了半幅魂,“且这上溪城中,来的又岂止小昭王一个。你不明白,上溪这个官府,眼下已不是我能做得了主了。”
他顿了顿,收拾好精神起身穿衣,“这样也好,就这么做个了断,从今往后,别再有人因为这竹固山没命了就是。”
余菡听出他言辞里的自责之意,急忙跟着穿衣,“我不明白?我怎么能不明白!那个秦景山,他可真是对得住你!当年你是救过他性命的,后来他犯了事,没差事可做,你还把他招来县衙。我一个戏子都知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他倒好,来你身边做了师爷,差事大包大揽,把县衙生生弄成了他的一言堂!这倒罢了,那个蒋万谦,当年不就是他去牵头的?是他引着蒋万谦上竹固山,结交了耿常!哦,眼下出了事,却要你出来顶缸,这算什么道理?敢情这脏水全泼在你一人身上了!”
孙谊年已穿好衣衫了,听了这话,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
他到底还是没多说什么,推门唤来一名厮役,把昨晚就备好的行囊送进来,搁在桌上,再一次叮嘱道:“小昭王来了,上溪很快要出事,你……趁早走吧,这行囊里的东西,足够保住你后半生了。”
余菡看了眼桌上的行囊,还是有点迟疑,“你真要我走啊,那家里人你打算怎么办?”
她问的是他家的河东狮。
孙谊年撤了撤嘴角,说不清是哭是笑,“她比你干脆,昨晚我一和她提这事,她连夜带上两个娃娃就离开了。”
余菡听了这话,有些开心。
上溪要出事,他让河东狮走,也让她走,说明在他心里,她跟他的结发妻是一般地位的。
“好。”余菡粲然一笑,“那我路上慢点走,等你那个王爷把案子交代清楚了,可记得要来追我!”
孙谊年没应声,只看了她一眼,然后折转身,很快离开。
余菡也没追,见他乘着马车走远了,快步回到房中,打开行囊一看,蓦地吓了一大跳。
行囊里有一个半尺宽的木匣子,里头装的,全是金灿灿的金元宝!
上溪都快要穷死了,她这冤家就是一辈子不吃不喝,把俸禄都攒下来,也攒不了这匣子里的一成!他是哪儿来的这么多钱财?
适才孙谊年说的什么王爷,什么旧案,都离余菡太远了,她压根儿没往心里去,唯有这一箱金子是明明白白真真切切的,余菡看着金子,终于自心里生出一丝紧迫,她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招呼着屋外的人,“吴婶儿,快,快去收拾收拾,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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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尚未亮透,朝天就打着呵欠从屋里出来了,这是他的习惯,早睡早起,无事练武,有事迎候。推开楼道口的门往上走,刚到拐角,就看到谢容与也正从屋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