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谊年的夫人李氏犟得很,章禄之审了她几回,关于竹固山,她半个字不肯透露。让她和余菡住在一起是谢容与的主意,她二人不对付,一句话说不拢,能吵上半日,谢容与在落霞院外放了录事,嘱其将两人争吵的内容一字不漏地记下,果然两日下来,白捡了不少线索。
不一会儿,青唯就把李氏和余菡带来了。
李氏生得富态,跪在堂下,足有两个余菡宽。她知道自己这两日与余菡吵闹,心急嘴也瓢,被人听去不少关节,俨然没了刚来时理直气壮的架势,蔫头耷脑地跪着,行完礼,在一众官爷里认出个熟脸,立刻喊冤:“章大人,民妇当真冤枉!那竹固山山匪究竟怎么死的,民妇带着两个孩子,区区弱质妇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章禄之冷笑一声:“你怎么不是冤枉的呢?玄鹰司刚要拿你,你就跑了,逃跑路线之隐匿迅捷,没个三天三夜,都追不上你,你要不是冤枉的,寻常弱质妇孺,都不敢效仿你这个逃法。”
李氏听出章禄之言辞里的讥讽之意,面不改色,“章大人,您这可就是误会民妇了!让民妇离开上溪,都是民妇那死去相公的主意,怎么逃,往哪里逃,也是他一早计划好的,民妇哪里做得了主呢?”
这个李氏倒不傻,左右眼下孙谊年已经死了,管它什么罪名、筹谋,全由他一人担了去,自己这里咬定什么都不知道就是。
“再说官爷都查了这么些日子了,总不至于不知道那死鬼的魂早就被城西庄子上的狐狸精勾走了,寻常连话都少跟民妇说,这样大的事,他哪会多跟民妇提呢?”
余菡听她含沙射影,“哼”一声扭开脸。
章禄之没理会她二人之间的机锋,继续道:“你说你离开上溪的路线,是孙谊年一早计划好的,那么本官问你,孙谊年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筹划让你离开上溪的?”
“一早就开始筹划了,好像……好像就是上溪闹鬼前后吧……”李氏道,目色浮起一丝不确定,随即道,“不过他拖沓得很,本来一早走了万事大吉,他却缓了几日,硬生生拖到上溪封山。”
章禄之听了这话,稍稍一顿,回身跟谢容与一拜,“虞侯。”
谢容与“嗯”一声,让他退去一旁了。
李氏说的与蒋万谦的供词不谋而合——早在上溪闹鬼伊始,孙谊年就计划着让他们秘密离开上溪了。
适才谢容与也困惑,既然孙谊年一早就决定让蒋万谦、李氏等人远走高飞,为何不赶在封山之前,偏偏要拖到封山之后呢?
眼下李氏给出了答案,是因为孙谊年临到头了忽然缓了几日。
谢容与离开上座,步至李氏跟前,“他为何缓了几日?”
“这……民妇不知。”
谢容与又问:“照你方才的说法,上溪此前的封山之令,似乎并不是孙谊年下的?”
李氏不敢看谢容与,她昨日与余菡争吵,隐隐得知这一位乃是京里来的王爷,听他问话,言语间也不由恭敬起来,“官爷是知道的,那死鬼……不,我家老爷,他这些年在衙门里就挂个职,正经差事半份不干,这上溪衙门,哪里是他能做主的呢?”
此前余菡也说,孙谊年在临死的前一日曾坦白,上溪这个衙门,早就不是他能做主的了。
要送蒋万谦几人出城,是孙谊年、秦景山共同的主意,可他们最初没有成功,因为上溪封山了。结合李氏、余菡的说法,也就是说,上溪衙门里,另有一个人能越过师爷甚至县令,掌握上溪的生杀大权?
谢容与清楚已经审到了最关键的地方,他盯着李氏:“那这封山禁令,最后是谁下的,你可知道?”
“……不知。”李氏茫然的摇了摇头。
谢容与料到她不知情,并不心急,而是缓声道:“上溪近年来多有闹鬼,但传闻中的这只鬼,是一只穿着灰袍,身形清瘦的野鬼,它时而出现在山林中,并不怎么伤人,你是上溪人,这事你知道的,对吗?”
李氏点点头。
“但是一个月前,竹固山上,忽然出现了一只红衣厉鬼。这鬼出现的第二日,上溪城中就死了人,死的这个人,正是县令府上的丫鬟绸绸,这事你也应该记得。”
李氏又点头:“记得……”
“绸绸的死相很惨,不似人为,又因上溪城中刚好有红衣鬼出现,所以官府怀疑是‘鬼杀人’,以此为契机,立刻封了城,并在山外设关卡,严查人员出入。”
说起来,县令府上的绸绸,正是李氏房中,五岁幼女身边的伺候丫鬟。
李氏听谢容与提及绸绸的死,不由心虚,“官爷……官爷想要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