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容与道:“查了,祁铭应该已经把曹昆德的耳目揪出来了。”
青唯道:“揪出来最好,仔细审审,其实我一直有个猜测,曹昆德一个深宫老太监,做什么都不方便,他想谋事,朝中必然有他的同党。”
当夜她躲进宫中,除了避开武德司的追踪,第一为了报去年冬雪里一刀之仇,第二就是为了揪住曹昆德的耳目。
青唯续着说道:“我这阵子闲下来,仔细想了想曹昆德这个人。他这一二十年都在深宫,和洗襟台的渊源,必然发生在进宫之前,他出生在一户贫苦的耕读人家,十来岁被人卖去了劼北。他在劼北待了七八年,若不是得一个好心人相帮,那年民生多艰,他根本活不出来。这个好心人姓庞,曹昆德感念他的恩情,一直将他奉为恩人兄长。及至后来劼北灾荒,曹昆德能从劼北到京中,也是这个庞兄帮忙。
“洗襟台坍塌那年,我不是在曹昆德身边躲了一阵么,有些细枝末节我当时没注意,而今见识得多了,回想起来,他身上的确还保有一些劼北人的习惯,他朝食重,午间轻,过午不食,还有,劼北人的鬼节不是七月半,而是七月的最后一天,他也过的。过的还很隆重,朝沐浴晚焚香,夜里还要念两个时辰度亡经,他一个大活人,没事过鬼节做什么?这些应该都跟那个庞兄脱不开干系。就连他现在悉心带的小徒弟墩子,听说祖上也是劼北的。”
青唯说到这里,语锋稍转,“不过有桩事我挺奇怪的,按说跟洗襟台有关系的大事只有两桩,十八年前沧浪江士子投河,与随后的劼北长渡河一役。曹昆德那个庞兄,二十多年前人就没了,长渡河大战时,他一具泉下枯骨,能和洗襟台有什么渊源?”
谢容与问:“这个庞兄可有后人?”
青唯摇头道:“不知道,这些消息都是我和师父在中州打听的,劼北跟中原有劼山相阻,千里戈壁,消息十分闭塞,后来又闹灾荒,长渡河一役后,很多人都没了,许多事不到当地,根本打听不到。你不是问我师父为什么没来京中么,我和师父本来打算回辰阳,后来我临时决定来京城,师父说京中遍地权贵,没意思,就取道去劼北了,左右劼北他熟。我有预感,只要查清楚这个姓庞的,或者他的后人跟洗襟台有什么关系,就能知道曹昆德这几年究竟在谋求什么了。”
眼下她只等岳鱼七的来信。
青唯这话倒是提醒了谢容与,当年长渡河牺牲的将士太多,朝中不是没有过异声,后来先帝决意修筑洗襟台,起初也有不少士子反对。说不定能以此为突破口,翻翻这些陈年旧事。
新的洗襟台建在柏杨山的外山,靠近柏杨山县城,而坍塌的洗襟台废址,始终遗留在了深山之深,当年为防疫病,朝廷一把火烧尽了那些被掩埋的,挖不出的尸身。只是尸身没了,那些焦黑的残垣断壁始终留存在原处,那是比人命更长久的事物,而今被有心人一块一块掀开,尘嚣四起真相即出,在人世掀起层层风浪,京中学生士人闹事,朝廷大员对洗襟台的非议日渐鼎沸,谢容与不知道最后的几块残岩揭开,他们所有人面对的又将是什么。
他只知道,他和小野走到今日,不后悔。
一封回函写完,外间天已黄昏,谢容与略略收拾了书桌,拿了薄氅,对青唯道:“走吧。”
“去哪儿?”
“东来顺。”谢容与温声道,“不是说想去吃鱼来鲜?”
青唯拽住他的衣袖,“我随口说说的,午食吃得晚,这会儿不饿。”
谢容与笑了笑,“到那儿就饿了。”
“哎。”青唯仍是拽住他,踌躇着道,“我真不想去。我身上……不舒服,不想走动。”
谢容与稍稍一怔,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昨夜几番情动,他食髓知味,到底累着她了。
可他也是平生头一遭经历这种事,有点掂不稳轻重,“要不要请医婆过来帮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