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已逝,前人之志今人承之。”张远岫闭上眼,缓缓念道。
那是他兄长离京前,最后叮嘱他的话,带着一点决绝的意味。以至于在他兄长彻底离开后,在无数个难眠的夜中,这些言语反复浮响在他耳边,直到铭刻心间。
“故人已逝,前人之志今人承之,岫弟,你要记得,洗襟无垢,志亦弥坚。洗襟台是干净的,是为投江的士子而建的,不允许哪怕一丁点的玷污。”
……
老太傅继续说道:“那次忆襟在家中待了两日,就回了陵川。这回他路上走得很慢,等他到柏杨山的时候,已经快七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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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杨山的雨水自暮春就开始落下,温阡怕排水有问题,中途喊过几次停工,为防耽误工期,最后都作罢了,只嘱咐劳工们加紧时间挖排水渠。
七月前后,柏杨山连续数日暴雨如注,温阡愈发忧心忡忡。
其实真论起来,洗襟台的选址并不好,它建在山腰,正面是直接受风的,为防修造的时候出事故,温阡让人在背山的一面斜着支了一根巨木木桩,温阡说,等楼台快建好了,再拆除这根木桩。
七月初,洗襟台快建好了,然而温阡望着连日不休的雨,决定等到七月初九早上再拆木桩,随后叮嘱工匠们日夜不休地挖渠排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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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那年夏天的雨没有停,到了七月初六,竟然有变得更大的趋势,那时登台士子俱已到了崇阳,昭王殿下忙于安排登台拜祭事宜,下山了两日,柏杨山中,便只有忆襟日夜跟着温阡。那两日,温阡几乎只忙一桩事,不断地检查水渠的排水状况……”
“太傅大人。”这时,刑部的唐主事打断了老太傅的话,“恕下官直言,洗襟台建好前后的事,您为何知道得这样清楚?”
是啊,小昭王不在山中,涉事的温阡和张正清已经离世了,那些挖渠的匠人即便没被治罪,也接触不到老太傅,老太傅是怎么知道这些?
老太傅只是露出了一抹苦笑,“……且听老夫往下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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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八,柏杨山的大雨还是没停,张正清见温阡满目忧色,问道:“温督工,可是有什么不妥?”
温阡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把顾虑说了出来,“登台祭拜,恐怕需要延期。”
“延期?”张正清听了这话愣住了,但他眼中竟不见任何急色,“敢问督工,为何需要延期?可是因为这雨?”
温阡点点头:“雨势绵延不止,排洪太难了,一刻不清理山渠,就会造成渠道淤堵,淤积太厚,雨水无法及时泄出,很有可能反冲楼台,即便今日建好,来日为防坍塌,也需要多次加固,不如干脆让士子们延期登台,等雨灾彻底过去再说。”
“这……”张正清问,“可需要请示昭王殿下?”
温阡点点头:“你先下山告知殿下一声,待我验过水渠,再做定夺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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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傅看向谢容与:“殿下当日并没有在山下见过忆襟吧?”
谢容与垂眸不言。
昭化十三年的七月初八,他的确没有见到张正清,直至深夜,他冒雨回到山上,甚至没有见到温阡。
没有人告诉他登台的日子或许需要延期。
从来没有。
“因为……忆襟他以为,殿下您不会应允。”老太傅道。
小昭王是王啊,他几乎是他们这一辈中最尊贵的人,先帝对他的教养甚至严于后来的嘉宁帝,何况那时他只有十多岁,所闻所见都太少,大抵也不懂得变通,登台拜祭这样大的日子,照常理推断,他不会同意延期的。
更重要的是,彼时的张正清,心中早已生出了一个隐秘的,不为人知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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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正清没有去寻谢容与,他坐在山路旁一个矮岩上,天地雨水急浇而下,心中那个疯狂的念头似乎就在这雨中滋长蔓延。
那些登台的名额被老太傅拿来做了交易。
士子们登台已不仅仅是为了纪念沧浪江投江的士子。
洗襟台不干净了。
既然如此,这些士子有什么资格在七月初九登台?
七月初九,是他父亲和投江先烈的忌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