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天的最后,克拉克带着罗夏回到斯莫维尔,前往乔纳森和玛莎的墓地吊唁。
罗夏从东京带了一束花,白色的康乃馨与马蹄莲交错成花束,被罗夏轻轻放在墓碑前。
墓碑上印着乔纳森和玛莎的照片,乔纳森穿着浅蓝格子衬衫,嘴角带笑,揽着玛莎,坚毅的目光看向照片外的他们。而玛莎的身子微微靠向乔纳森,眼睛里的光芒柔和明亮。
他没来得及赶上见他们最后一面,也没有想过,再一次与他们相见,会是这种情形。
罗夏沉默地站在墓碑前,克拉克与他并肩而立,同样低头不语。
他不愿意戳克拉克的伤疤,再细细询问已经过去的一切,只是拉住克拉克的手,郑重其事地安慰他说:“他们是一对伟大的父母,克拉克。”
克拉克低着头,眉骨在眼窝里投下一片阴影,发丝轻柔地拂落在他脸颊。
他只是站在罗夏身边,但罗夏却觉得他好像会很快离他远去。
“我不会再让……”克拉克喃喃着,揣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握成拳,他抬头与罗夏对视,像是在立下誓言,“我不会再让那些悲剧发生了。所有作恶之人,都要受到审判与惩罚。”
罗夏无声地抱住了他。
他们在阳光下站成了一座浑然天成的双人雕像,黑色的影子倒在地面,剪影却呈现出一个痛苦的姿势:他们的影子相互纠缠,克拉克弯起的手肘,仿佛正穿过罗夏的胸口。
他们回到了无人居住的肯特农场。
在肯特夫妇逝世后,这里的作物和家畜就都因为无人照看而死去,现在的农场,仅仅是一座空空荡荡的旧房子,和一间空无一物的大粮仓。
只有克拉克偶尔还会来到这里。在他最痛苦的时候,在他已经无法支撑的时候,他会静静地在那张旧布艺沙发里坐上一两个小时,将自己沉浸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改变的旧梦中。
然而,命运早已注定。
一场大爆炸,让他失去了自己拥有的一切,再如何留恋这间房屋,它也仅仅是一个回忆的空壳。
他们在克拉克原来的房间里休息,克拉克给床上换上了新的被子,罗夏把头靠在窗台上,远远地望着农场附近的一处山丘。
夜色中的山丘像是某种动物弓起的脊背,一点月光,洒落在山丘顶部。
他知道,那里埋葬着一只小猫。
克拉克换好了睡衣,轻手轻脚地从他背后爬上床。
罗夏感觉到床垫一沉,他向下陷了几寸,克拉克从背后抱住了他,“在看什么?”
“没什么。”罗夏收回心神,转过身去,向克拉克笑了笑,“你不是说只靠光合作用就行,不用睡觉吗?”
克拉克:“但我有时候……也需要短暂地不去想一些事情。”
罗夏明白过来。
他在昏黄的灯光中看着克拉克天神般英俊的面庞。
……你还是会痛苦的,对吗,克拉克?
他叹了口气,向前抱住克拉克,将手掌放在克拉克心口位置,却突然察觉到一些奇特的触感——
克拉克立刻向后一退,但罗夏已经抬起头,惊讶地问:“那是什么,克拉克?”
在那薄薄的睡衣下,他的手心触碰到了一些凸起的疤痕。
疤痕的触感和皮肤的触感截然不同,他光是轻轻摸到,就能想象得出,在这些疤痕弥补生成之前,其下的伤口会是如何之深——只有几乎撕扯开皮肉、见骨的沟壑,才能产生这样坚硬凸起的伤疤。
克拉克低下头,眉头皱起,似乎在思考怎么编出一个能让罗夏信服的借口。
罗夏不等他回答,便膝行上前,他焦急而又难过,哀哀地用手指扯住克拉克的衣领,仿佛恳求般说:“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克拉克,让我看看你……”
克拉克握住他的手想要拒绝,但罗夏的表情让他心头突突直跳,他看着罗夏的蓝眼睛,到底还是松开了手。
他解开睡衣扣子,慢慢向罗夏露出自己胸口触目惊心的恐怖伤疤。
那是一个歪歪扭扭的,“s”形状的粗壮疤痕,蛇一般盘曲在克拉克心口位置,蛮横地占据了克拉克整片胸膛,留下这道疤痕的人,像是要把他的生命,都吞噬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