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迦将他撞开,跌跌撞撞地往外赶。
他执着缰绳,御马如飞时,苍白的唇弯了弯,露出个苦涩自嘲的笑,自然是有天大的事情。
他得去将那没良心的小娘子,亲自捉回来才是,一字一句将话都说开,让她从此之后再逃不得!
——
秦缘圆这边,她心中仍记挂着玄迦,心神恍惚地和罗滨回浅草寺,沿途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抵达时,却被浅草寺门前的盛况吓了一跳。
浅草寺是个小庙,也就是这几个月在秦缘圆的大力推广下,才多了些香客,但却从未见过门口横着长排的马车,还有提着弯刀的银甲侍卫一字站开,将浅草寺把得严严实实。
这是哪家的香客,好大的派头。
幸而那些卫士直挺挺地立在外头,并未有其他举动,秦缘圆和罗滨对视一眼,面上带着些疑惑,缓步进了门。
一进门,慧明师太便迎了上来,神色不甚自在。
“缘圆,有位施主说是找你的,提了许多贵重之礼,只说是谢礼,我未敢推拒,也不敢擅自收下,便将那位施主渡缘堂,你快去看看罢!”
秦缘圆亦有些莫名,被推着往渡缘堂走,那是寺里接待香客之处,因尚未来得及整修,尚是静僻破旧。
秦缘圆推门而入时,那木门发出粗噶的摩擦声,室内光线亦是暗沉沉的,但端坐在室内的女郎身披碧色绫罗,泛着柔和的光泽,竟将这逼仄的地方映得亮堂起来,真真是蓬荜生辉了。
秦缘圆走进,见来人眉眼清秀,一副可亲的柔和之相貌,她又盘着发髻,便福身行礼道:“夫人。”
鎏婳莞尔一笑,见这小娘子长相虽几多深邃美艳,但她眼眸清澈,长睫如乌,黑玉一般纯然,既懵懂,又妍丽。
她莫名觉得熟悉,一见便心生欢喜。
不过同这小娘子的外表不相称的是,她身上披着灰色的粗布袍子,朴素至极。
鎏婳忍不住蹙眉想,这样粗粝的材质,可会将小娘子一身细皮嫩肉给磨坏了。且她身量实在纤薄,盈盈一握的腰身,不堪一折的手腕,得是过得如何艰难呢?
二人不过初初见面,鎏婳便开始心疼起她了。
大抵是眼缘吧,她觉得这小孤女可怜又可亲,口气越发柔和起来:“秦女郎,我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鎏婳,娘娘知晓你救了我家小四郎,很是感激,所以遣我来送些东西,聊表谢意。”
其实琳琅和萧四郎是一直瞒着的,生怕被皇后责罚,但昨日萧四郎吹了风,身上便不舒服,晚上睡觉时着了梦魇,呓语的都是呼救之言。
萧四郎金尊玉贵地长大,何曾受过什么委屈,入梦了仍念念不忘的,当下萧皇后便着人审问,琳琅方将小四郎坠湖之事说了出去。
否则那赏赐早该来的。
秦缘圆恍然大悟,原来是皇后身边的人,难怪这么大阵仗。
她确然救了萧小四,也吃了不少苦头,倒也没什么可推脱的,便行了个大礼,坦荡道:“谢娘娘赏赐。”
鎏婳将她牵起来,微微而笑,觉得这女郎实在乖巧惹人疼惜,便牵着她往外走,边说:“女郎若不介意,跟着四郎唤我一声姑姑便好,你且看看这些东西可还合用,小四郎说你身子不好,娘娘便多安排了些补气养身的药材,你太瘦了,得好好补补。”
外间放着好几个大箱子,鎏婳一一掀开,有名贵的药材,老山参、何首乌、雪燕、鹿茸,这还是秦缘圆认得的,其余见所未见的,琳琅满目。
还有便是些绫罗珠翠,银亮亮、光闪闪的宝石头面金钗,还有三箱雪花纹银,秦缘圆从未瞧过这样多贵重的珠宝财物,一时有些眼花缭乱。
秦缘圆没想到赏赐丰厚至此,当初她救人,不是为了贪图这些,在鎏婳笑吟吟的目光中,觉得觉得自己有些小家子气,但仍不禁叹道:“这也太多了。”
鎏婳掩唇轻笑:“不多,你救了我们四郎,这都算少的,进来娘娘事忙,缓过神后定会有更多的赏赐,安心收下便是。”
秦缘圆面对这些赏赐,几多局促,鎏婳一副不将这些东西放在眼中的模样,她也不好说些什么,俯身,认真行礼道谢。
谁知这一躬身,秦缘圆便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扑倒在地上,下意识伸手抓住了鎏婳的手臂借力。
鎏婳也被吓了一跳,她见小娘子面上血色顿失,青白可怖,哆哆嗦嗦地抓着她的手,她便也慌忙扶住她,恰巧带起了秦缘圆衣袖上的布料,露出了雪白肤色上的那一支梅花印痕。
她瞳孔骤缩,一动不动地盯着小娘子手腕上的梅花印痕,心脏砰砰狂跳,环抱着已经脱力的秦缘圆,声音颤抖:“女郎,女郎这是怎么了?”
细密的疼痛自骨缝中袭来,铺天盖地的冰冷疼痛自头顶漫下,将她浑身冻得发僵,可五脏六腑却有如火烧,神经末梢都好似被邪火灼伤,她又冷又热,浑身抖如筛糠,有那么一刻,她恨不得咬舌自尽,同这无边的苦海彻底告别。
这感觉万分痛苦又几多熟悉,秦缘圆知道,她是又毒发了。
她深吸几口气,想要和鎏婳说,叫她去寻玄迦,但却疼得说不出话,鎏婳牵着她的手疾呼:“来人!快来人!”
再多的,她便不知道了,所有的意识都被疼痛侵占,恍惚知道有人将她搬走,然后便人事不知地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