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实在想不出萧放刀的画像有什么用处,是能辟邪还是能招鬼?怎么引得这么多人驻足品评?而且刚才好像有人掏出白花花的银子买走了几张——
许垂露皱眉道:“他们买这个作甚?”
此处嘈杂,正常音量说话完全被淹没在衣香鬓影间,玄鉴只得稍稍踮足,扯住那只袖子,令对方往她这侧倾身,仰首道:“无论是仰慕者还是仇视者,想要寻到宗主,总得知道宗主是何模样才行。”
许垂露憬悟。
既有天下第一的名头摆在此处,其追随者和憎恶者恐怕一样多,这地方没有照片和便于传播的媒介,要知晓萧放刀的长相,只能靠旁人描述和这些画像了。
“可是画成这样……男女都看不出,如何能作为寻人的参照?”
许垂露觉得自己声音不大,混在这嘈杂吆喝里甚不如蚊吟,却不知那山羊胡画师的耳朵怎么就精准捕捉到了这句不逊之言,他顿时将目光锁在许垂露身上,人也从木凳上坐起,冲着这边怒然叫道:“谁在此处大放厥词?什么叫‘画成这样’?那边的丫头过来把话说清楚!”
她暗道不好,忙牵着玄鉴往外挤,逆流而行,原本不算显眼的两人顿时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然而行至此处,唯有硬着头皮溜之大吉这一路可走,她本已将半个身子挤出圈外,却忽感有人拿什么硬物戳了戳自己的肩膀,回头一看,竟是那画师的笔杆。
“姑娘,我看你见地颇深,应当是个行家,不如你来替我添两笔?”
画师捻须眯眼,神色轻鄙。
许垂露认为他的台词应当是——你在教我画画?
她可没有一点拆台砸场的意思,但方才那句话……简直是在小号吐槽同行结果忘记切号还被截图到当事人面前的社死现场。
被追到这个地步,要再装傻也难,她只得悻悻干笑道:“我是外行人,方才信口胡说,老伯莫要与我计较了。”
“话已出口,覆水难收,你害了我的生意,不拿出点诚意怎么好说?”
许垂露心道果然。
说来说去,还是绕不过一个钱字。
这分明是故意碰瓷,原来这人笔下功夫不怎么样,是因为把心思都放在练耳朵上去了。
“你看她这身衣服,好像是绝情宗弟子啊。”
“那她定见过萧放刀了?说不准那老头真画得不像呢?”
“姑娘既有把握,不如就画上一画,总亏不了的。”
周围人皆在起哄。
许垂露不喜欢找麻烦,但也从不吃闷亏。她不想刚一下山就“破财消灾”,何况玄鉴还在身边,把银子白白送人的事她可做不出来。
于是她接过那支开叉的毛笔,走到画摊前,在砚台里润了润笔尖。
那画师伸手把自己的画抽了出来,留给许垂露一片雪白的生宣,冷道:“只能用一张纸,这可是上好的夹宣。”
“多谢。”
许垂露多年不曾握持毛笔,但幼时的国画底子还在,画不了工笔,挥出个写意人物却是不难。
她以泼墨晕出萧放刀的长发,以中锋勾出她的身形,焦墨为剑,湿墨为裳,最后轻细地描出她凌厉而风情的眉眼,再加上极淡的一抹唇色,便是画成了。
对她来说这几乎毫无难度。
众人也探着脑袋看得聚精会神,不时发出啧啧感叹,犹如直播时弹幕横飘。许垂露搁笔后,原是自信满满,却见那画师蹙眉盯了她这幅大作良久,半晌后,才犹疑发问:“你画的这女子是……绝情宗宗主?”
什么意思?
她的画就算称不上风骨峭峻,也能算形神兼备了吧?
她甫一点头,便见画师的齿牙春色豁然显出,众人也随之笑作一团。
“这人当真是绝情宗弟子?她不晓得萧放刀身长八尺,状似猛汉么?若纤瘦成这模样,怎么提得动剑?”
“哈哈哈哈哈,若萧放刀生得如此俏丽,绝情宗还怎么绝情得起来!”
“……?”
许垂露本想反驳,画师却已卷起那张纸,把她从方凳上赶下,弯起那双发皱的眼眸,对她道:“姑娘笔法温柔,画这等粗野之人浪费了,不若我替你引荐几个书商,去画那些话本的插图吧。”
不必,反正也不缺钱。
她就是为萧放刀扭曲的形象感到些许不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