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行蕴面色平静,掸衣起身:“您既无心相助,大可直言,我与阿符不会赖着不走。告辞。”
“说话这么呛作甚?”她悠悠道,“那就一条腿,如何?”
他仍是摇头,只道:“晚辈不想与您说笑。”
“好吧,我要她留下来为我试药,一年,就一年。”
辛禾开出了足够有诚意的条件,连风符都稍稍瞠目,而白行蕴脸色犹沉如铁。
“请允晚辈告辞。”
他本已转身,却被风符拽回。
一只温软的手掌覆在他的额心,将他乍起的冷戾之意倏然揉散。
“喂,就算要走,也把脸先擦干净吧?”
少女咯咯窃笑之后,辛禾也淡淡开口:“这么点功夫看不出来什么,你们先在寨里住下。”
……
月明星稀,落在山间的乌重寨被月光洗得发亮,酒气与歌声似乎也在招引天上银盘倾泻出更多、更明、更活泼的溶溶金波。
吃过晚饭,白行蕴便一人来到屋顶。与凤诏截然不同,玉门的山是高不可攀、神圣肃穆的,山顶的明月美丽而荒寒,圣洁而枯寂,他的师父曾指着那东西告诫他——
“欲望是世间最丑陋之物,冰镜能令一切丑陋显形。”
他在这样自鄙的自省中修行,日复一日,永无止息。
“我憎恨夜晚,它就是为映衬月之洁白而生的。”
后来的一天,她对着同样的明月说出了相反的话。
白行蕴忽然明白,他尊崇景仰的师父也成为了与孤心博弈的失败者。
他漠然地聆听着乌重的少男少女行歌坐月、斗雀饮酒,用浪漫的欢愉装点已足够繁丽丰富的村寨生活。
然而,当觉察到风符的靠近时,他的面孔便镀刻上了牢不可破的隽雅温情。
“你当真要在这里坐一夜?”她在他身边坐下,却隔了一段距离。
因为她发现白行蕴每次靠近她也是这样——分明是亲昵的举动,却含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克制。
“毕竟辛禾只给我们安排了一间屋子,难道阿符想要与我同住?”他对嘴上占便宜这种事已然驾轻就熟。
“你……”她盯了他一会儿,低声道,“白日为什么对辛禾不敬?我以为,你至少会和她讨价还价一番。”
“因为同心蛊。”他按了按胸口,无辜道,“若我动了背叛你的心思,这东西发作起来,我焉有命在?”
风符摇头:“不是,才不是因为什么同心蛊。”
“……”
“是因为外合。”她坐近了一些,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双足,“能骗过情蛊的只有外合。修此道者以‘情’为器,可以完全控制自己的心神,当然也包括男女之情。不过孤心与外合两道相悖,想不到你如此贪心。”
“是又如何?”他笑道,“正是因为你带我来此,我才甘愿以外合移情,如今的我,是真正喜欢你。”
“不。”她慢慢道,“你的情是假的。”
“何以见得?”
“孤心使你克制己心,外合却要你纵情体悟,你孤心既成,外合便成不了。你从外物中学到的‘情’是无根之木、无寄之萍,因为你不曾生情,又有何情可移?”
白行蕴笑意骤止。
“很可惜,你对孤心半途而废,对外合更是一窍不通,如今还要坐在这里吹一夜冷风,真可怜。”她怜悯地抚了抚他的面颊。
他在神色变化之前及时阖目。
很好,他也开始憎恶黑夜与明月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佟掌柜:什么情,什么爱,男男女女的,不健康!
(害,配角们走剧情已经很辛苦了,实在没有档期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