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涟听之更怒,他早受够这些嘤嘤嗡嗡的风言风语了。
儿时村人道他没爹没娘便罢了,他确是没有,来绝情宗后又有人说他向萧放刀自荐枕席,那些个没脑子的混账仿佛不编排些子虚乌有的腌臜事就活不下去,现在陶轻策又把提亲入赘的帽子强扣在他头上,还说得像是自己占了天大便宜、得了莫大恩赐一般!
杀千刀的武林盟!
他屏息凝神,运转剑意,往陶轻策左胁刺去,对方为护心脉,自然要侧身闪躲,而此招为虚,水涟剑尖一抖,倏然下转,挑断了陶埙系绳与嵌玉革带,他只能顾其一,挽回陶埙,便要令革带坠地。
青袍一散,行动不及方才便利,陶轻策多番受制,软剑要杀人难,割在身上却比重器更痛。
他单手持埙,抵在唇畔,运气吹出几个破碎的羽调,水涟不曾应对过竹风的这门功法,不由起疑,剑招不曾变慢,却没有方才利落。
陶轻策放下那只手,开口道:“我与你没仇,拼什么生死?”
“没仇?打过这场就有了!”
水涟正处优势,而胜负未定,他此时停手,在旁人看来就成了“手下留情”,他可不想让人生出这种误解。
陶轻策蹙起眉头,恼的是那革带上摔碎的翠玉,早知这趟要与人交手,他定不选最名贵的那一条。
恍神之际,水涟的剑已至面门,陶轻策一怔,心道这次非要破相不可。
然而水涟右臂一震,剑锋被一道淳厚的内力困住,似是楔入一块巨石,透刺不进,取拔不出。
徒手夹剑之人当然不是陶轻策。
那人不知从何处赶来,竟可在两人交锋之时悄无声息地擒住他的兵刃。
水涟骇然,当即退了一步——如此距离,却令他毫无察觉者,除萧放刀之外,这是第一个。
与此同时,他亦感到紧绷的后背被人的手掌轻轻抵住,那是一种无声的安抚。
是……宗主。
得知萧放刀赶至,水涟心中稍定,这才凝神去看那人的相貌。
他身材高大,犹比自己高上大半颗头,一双鹰目黑得幽邃,既无敌意,也无杀气,甚隐隐透出一股慈悲,他只着一件掺了些金线的褐色交领,箭袖外套了双磨损起皱的皮制护腕,他捏剑的两指骨节尖锐、指腹粗糙,是再典型不过的武人之手。
站在竹风弟子与赤松富商面前,他这一身打扮单薄而朴素,唯有这身高给他带去几分威严。
而水涟一时判断不出对方的年纪,只看脸孔,不过三十上下,若论气度,恐怕远远不止。
“萧姑娘,别来无恙。”
男子松开剑尖,目光移至他身后的萧放刀。
他语气平和,似故友重逢的一句问候,然而这称谓冠以“萧”姓,被他念得像是“小姑娘”。
“不敢。何盟主若这么客气,晚辈还得回敬一句‘何伯父’,旁人听了怕以为我们亲如一家,要生误会呢。”萧放刀往前一步,微笑答话。
何成则从善如流:“好罢,萧宗主,我特邀你来西雍观这武林盛事,怎么进城不到一个时辰,这位小兄弟就和轻策打起来了?”
“小辈们意气用事,玩闹罢了。倒是盟主,您怎么有暇来管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
“我来迎贵客入庄,恰见争端,不忍见血光,才出手调停。”
萧放刀望了眼他身后的陶轻策,道:“您说的贵客,是这位竹风弟子么?”
何成则摇头:“竹风派早已入城,我所候贵客,是绝情宗几位小友和苍家圣手。”
立在一旁的许垂露心下一惊,方才萧放刀特意叮嘱苍梧与玄鉴莫出马车,便是怕牵连苍家,他们立场特殊,若因此被何成则视作魔门同道,往后定要遭排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