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这刀落实,水涟颅骨便要开成两瓣血瓜,他不知对方为何陡起杀意,不敢以命相搏,迅速以忽忽步后撤数丈,而他步伐未止,对方的刀竟随人一起转了方向,直往聚义堂处奔逃而去。
水涟未料他会突然逃走,提步要追时已差上他一大截。
梅五轻功绝顶,这亦是水涟怀疑他是此行跟踪者之一的原因,若让他先一步抵达聚义堂,今夜自己便是枉送性命。
不行,不行——
他掠上高处,眯眼盯住那道几乎要融在夜里的黑影,运功急追。他本有不少暗器,但女子衣衫多少有些不便藏物,他袖中所藏的流镖掷尽,就只能随手扔下药瓶玉石之类的杂物。
疾行之中准头有限,但砸中梅五的仍有不少,而无论受伤轻重,他皆不回头,更不停下,只是碍于疼痛与伤势步调稍乱。
这已足够了。
距聚义堂愈来愈近,水涟握紧剑柄,高高举起,将这武器当暗器徒手射出,两人相距数米,长剑不比那些琐碎物事,梅五□□凡躯生捱不住,只能挥刀抵挡。
这一剑比他预想更为迅猛,刀背竟被它砸出个豁口,他虎口一震,险些脱手,此隙水涟一脚蹬出,正踹在他手背,刀柄滑落,两人俱失兵器,只能赤手空拳缠斗起来。
水涟怕他再度逃脱,索性手脚并用直击胸胁,他退一步便进两步,挨了拳掌亦不后缩,反缠得更紧,梅五想不到他竟如此不顾颜面,竟似野兽一般直接扑上来与自己扭打,推扯不开,亦无法抽身,且这距离施展不出什么招式,只能用最简单的初级拳法,拼的是力气大小和骨头硬软。
他这一下打在水涟丹田,对方躬身蹙眉,闷哼一声,咬牙提气,让气血灌行右臂,猛向他鼻骨击去,梅五忙振臂格挡,衣风猎猎,而拳势更凶,即便只落在他小臂也震得人一阵热痛,水涟趁机攻他侧颈,这命门令他不得不仰身相避,而膝骨也于此刻被人踢中,这下重心尽失,他向后栽倒,水涟跨步欺身压上,以手肘猛击他头部,梅五瞳孔收缩,却没有激烈反抗。
一道极细微的金属与皮革的摩擦声令水涟警觉,他正要回头去制对方双手,却听到一声暗器入肉的簌簌闷响。
不,不是一声,因为连发速度太快,听起来才像一道暗器。
那一瞬水涟几乎确定自己定要殒命于此,这里除了他与梅五还藏着一位高手,敛意是何成则的地方,不是何家人也是武林盟的人,无论如何,对方出手绝不是为了帮他的。
然而他清晰又不可置信地发现,被刺穿太阳穴当场毙命者竟是梅五,一段细竹楔入颅内,红白相间的浊物正缓慢地从青翠绿竹中心淌出。
梅五捏着薄刃的手脱力垂下,在地上砸出道轻响,水涟这才回神,夺去他手中再晚一刻就要落在自己身上的刀片。
会是谁?
他许久未历此等生死搏斗,心神鸣动,一时难平。
今夜庄中有太多人,他刻意将梅五带到无人处才动手,但这里毕竟是敛意,明里没有,暗中却未必。
水涟伸手拨开梅五额发,细细查看那道伤口。这段筋竹尾端粗糙,显是刚刚折断,未经打磨。这凶器随处可取,太过寻常,看不出来头。他凝神回忆方才情形,施手拔去断竹,梅五脑中果然还插着三根黑针。
水涟心下骇然,此人内功造诣远甚他所估,施用暗器之法亦精妙绝伦,只是不知其用意目的在何,即便暂无敌意,也令人生畏。
只是……为何是黑针?
他从领口掏出一方白帕,小心拔出一根,眯眼端详,这黑色并非因为涂了毒药,而是其本色,这针较绣花针更粗,色泽温润,质地细腻,是罕见的良材。他将三根尽数拔下,拂拭干净后又搁在掌心摩挲数下,忽有灵光一闪,他蓦地领悟——这是黑金石!
这东西出自敛意,稀罕至极,与敛意交好的门派偶有获赠都珍重如宝,他思绪狂转,究竟是哪位大人物出手?杀一个梅五,又何必用上黑金?
罢了。无论如何,这是天赐的便宜,此物或可增加胜算。
他将黑针收藏,拎起尸体,飞入密林,又把这层沾满血污的外衫褪去,只留了件青灰素袍,疾步奔往啸江亭。
今夜何成则要在聚义堂招待各派掌门,所以与水涟约定无论事成与否,晚宴之后皆在啸江亭相见。当然,倘若水涟失手,怕是也没命过来。
与梅五一战虽耗费了些许功夫,但眼下时辰尚早,宴席不会这么快结束,他想何成则至少还要一个时辰才能赴约。不过梅五已死,无法及时回禀,何成则觉察异样,可能会提前赶赴。水涟想得周全,脚下不敢有片刻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