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亦知晓这一点。陆红霞见对方已熟练运用此剑,心知这份差事已经完成,不该恋战,但他隐约觉得这是自己唯一一次与玄鉴交手而不落下风的机会,竟有些舍不得结束缠斗。
可,总归是要结束的。他们交手的时辰愈长,暗处那双眼睛看到的便更多,这对他的雇主无益。
陆红霞心中长喟,将内力凝聚于右手五指,铁锏寒光迸射,这一刺足以逼退玄鉴——
而那双坚定而赤诚的眼睛之前,闪来了另一道影子。那绿影接下这一击,直直盯住了他两颊红云,甩袖向他面门拂去。
陆红霞瞳孔一张,猱身遽退。
那绿衣人沉声道:“陆掌门这样欺负一个少年恐有失宗师风范,若您想打,晚辈愿意奉陪。”
玄鉴不知这突然加入战局的第三人是谁,只听他言辞,好似是路见不平的义士,忙上前一步对陆红霞抱手一揖:“陆掌门,方才那一招,若无这位少侠相助,我定是抵挡不住的,是我败了,多谢前辈费心指点,晚辈受益不尽。”
陆红霞终于看清那张俊秀的面孔,神情变得古怪起来。
他赞许又遗憾地想:左书笈的反应很快,可惜,木已成舟,终究是晚了一步。
“我与玄鉴少侠很尽兴,左公子,你误会了。”陆红霞和气地道。
左书笈挽剑而立,并不言语。
“至于再次比试……”他笑了笑,“如果还有能胜过玄鉴的年轻人,我一定会与之痛痛快快地打过一场。”
这不仅仅是“下次再约”的场面话,更是暗示单会之中无人可为玄鉴对手。
左书笈缓缓抬头:“有陆掌门这句话,我等定会全力以赴,不负所望。”
陆红霞重复道:“嗯,我一定会与此人战一次的。”
这一句就更含威胁意味了。
胜过玄鉴者会成为陆红霞眷注的下一个人——被无故门,而且是其掌门盯上,绝对称得上一种值得哀嚎的不幸。
“先前是晚辈冒犯,还请见谅。”
左书笈颔首致歉,待陆红霞回以微笑,便提剑下走,再无多言。
玄鉴望着那人淡去的背影,心中有不少疑惑:那便是竹风少主左书笈?是二小姐口中那个懦弱的、在那场大火后默然毁去婚约的无情之人?在她的叙述里,他让何至幽独自承受了许多流言与指摘,是个嫌弃她容颜的负心汉,玄鉴对此人本没有半点好感。可他方才……的确是为了义助自己才上来的,对陌路人尚有如此胸襟义气,左书笈会是那样的人么?
她出神之时,陆红霞已经走近。
“你用此剑再合适不过,就留在手上吧。”
玄鉴一愣:“您是说……送给我?不,此剑太过珍贵,这不行。”
“我无故门还不差这一把剑。”
玄鉴皱起眉头,她纵再不理门派琐务,也听得出来陆红霞是借此剑向绝情宗示好。
这是宗主与何成则盼天原一战后,第一个当众向他们赠礼门派,尽管是游离于武林盟之外难辨正邪的无故门,但他的态度说明,已有势力不再将绝情宗视作武林公敌。
这礼物的分量极重,她不免更加踌躇。
陆红霞又谆谆劝道:“玄鉴,你还有几场比武,怎能无剑在手?”
“有的,我的剑在——”她连忙解释,指向台下的兵器架,而那木架上插着一排刀枪剑戟,唯独缺了自己的那把佩剑。
这不可能,她明明放在那处!难道陆红霞为了赠礼,竟派人盗走了她的剑?
眼下境况荒谬至极,她已骑虎难下。
对面之人无奈地放低声音:“不如,看一眼这把剑,再作决断?”
她都已经持剑战了这么久,还需要看什么?玄鉴垂头看去,剑身漆黑,没有刻痕,但线条流丽,十分漂亮,至于剑柄……她握得太久太紧,乍一松开,掌心被其上刻纹印出了浮痕,她并未在意,目光只聚在剑柄的精致缠枝花纹上。
其间,有一处比周围更深的阴刻篆文。
那是一个“幽”字。
她摊开手掌,比对着掌心尚未消退的红痕,看见了一模一样的“幽”字。
正写反刻,幽还是幽。无论怎么看,都不会错认。
作者有话要说: 剑:有的人永远逃不出某人的手掌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