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耳房里,大梁的皇长子齐文,看着脸色苍白,两只手包得像个棒槌似的元瑾汐,说了一句让她始料未及的话。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诶?
元瑾汐不明所以地看向齐文,“大皇子殿下何出此言?”
“我母后自打生了我,就身体一直不太好,后来我调皮掉进水里,她奋不顾身跳下去救我,结果染了风寒,病了一整个冬天,前年的时候,更是一病不起,就那么去了。”
“我在五岁时,惹到了一处蜂窝,是一个婢女奋不顾身的把我压在身底下,结果我只是挨了几下,她却因为伤重,不治身亡。”
“我在七岁时,睡觉的房子忽然着火,是一个小太监冲进去把我抱了出来。我没事,他却因为吸入了太多的烟,烧伤太重,死了。”
“如今我才来找你玩几天,你就被人劫走了,还差点把命搭上,有人说我是天生的命硬之人,谁挨上我,都会倒霉,被我克死。”
“我来就是向你说对不起的,我以后不会再来了,你好好养伤,伤药和银子,我都会让人送来。”
说完,竟转身要走。
元瑾汐赶紧起身拦住,“大皇子殿下,可否听奴婢一言?”结果却是扯动伤口,发出嘶的一声。
齐文赶紧停下脚步,伸手将人扶住,“你怎么起来了,快回到床上去。”
元瑾汐踱回床上,又指了指床边,“殿下若是不嫌弃,就坐在这儿听奴婢慢慢讲。”
“奴婢的母亲,在奴婢五岁时,也是因病去世了。”元瑾汐看向床幔,“那时街坊里有一个婶子,说一个女人若是生了儿子,就会百病全消,一辈子无灾无难;若是生了女儿,便会百病缠身,就算不死,也会受一辈子的罪。我娘之所以会死,就是我这个女儿,给她带去了灾病。”
“奴婢当时万念俱灰,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娘,就想跟着她一块去了,既能偿命,又能赎罪,还能在黄泉路上陪她一程。”
齐文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怎么会有人说这样的话?”
元瑾汐的眼睛里不自觉地带上了泪花,“后来我爹知道了,气得他抱起我,抄起棍子,就去找那个婶子问罪。”
“在那之前,奴婢的爹是顶顶好脾气的人,但那一天,全县的人都知道,我爹不好惹。就连那个婶子的男人,也被我爹打得不敢出门。”
“我爹在抱着我打完架后,就对我说,我娘生我时特别高兴,说她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我娘死之前,也是很放不下我,她当时不是怕死,是怕她死了之后,我就没娘了。”
齐文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一年前他的母后在临死时,也曾摸着他的脸说,“可怜我的小经文,以后要没娘了。”
元瑾汐又顿了一会儿,给齐文一点时间,等用余光看到他偷偷擦干了眼泪后,这才又开口道:“殿下要记住一件事,那些说别人命硬害死人的,说生女儿是给母亲带病的,都是不安好心。就该用棍子打一顿。”
“后来,我才知道。那婶子之前看我长得可爱,就想与我娘订娃娃亲。可我娘没同意,就回绝了。她觉得被下了面子,不止恨我娘,连我也一块恨上了。等我娘死后,就故意说那样的话恶心我。”
齐文恨恨地一锤拳头,“这样的人,当真该打。你爹打得对。”又顿了一会儿,“谢谢你和我说这些。”
元瑾汐微笑,情不自禁地用包成棒槌的手,轻抚了下齐文的头,“大皇子殿下宅心仁厚,在府里不过短短十几天,奴婢却一直倍受照顾,心里很是感动。”
“其实我每日里挖空心思陪殿下玩,既有王爷的命令,也有奴婢自己的真心。先前殿下两次遇险,都能有人舍命相救,就足以说明殿下一直深受下人爱戴,又怎会是克人之人呢?”
齐文的脸上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真的?”
“当然是真的。奴婢相信,殿下未来就算不是储君,也必是像颖王殿下一样,是一代贤王。”
能像皇叔一样,一直是齐文的心愿。前朝太子阴险狡诈,还曾追杀过他的父亲、叔叔,因此齐文对太子这个称呼很没好感,偏偏身边人总说,他日后是要成为太子的。仿佛他要是当不太子,就没了意义一样。
如今终于听到有人说就算不当太子,也会是一代贤王,终于让他的脸上露出笑容,“你好好养伤,我要回宫一趟。”
元瑾汐点点头,知道自己的话齐文听进去了。想到皇帝身着一身龙袍,像她爹一样拿着棍子打人的场景,忍不住扬了下嘴角,“殿下真是一点就透。不过,今天的对话,还请殿下保密好么?”
不管是谁,能对皇长子说出“克人”的话,都是元瑾汐惹不起的角色。而且皇宫里会有能足以要人命的蜜蜂,好好的寝殿会着火?
这些事情背后,怕不是都有说话那人的影子。
这种事情发生,皇帝不可能不查,从现在风平浪静来看,想必是查不出来,或者查出来也不能动手罢了。
但无论怎么样,这些事都不是她一个婢女能掺和的。今天说了这么多,更多的是因为齐文勾起了她自己心中的难过之处。
齐文很是老成的点点头,“放心,我不会对人说出去的。我会保护好你。”
听到这句,元瑾汐心里大定。这位大皇子,当真是一点就透。“既如此,奴婢就多谢殿下了。对了,我有礼物送给殿下,就在那个小几下面,殿下不妨去看看。”
齐文循着元瑾汐的手看了过去,果然看到一个小几,小几下面,是一个比蹴鞠要大一些的球。
“这是新蹴鞠?”
“既是,也不是,殿下不妨举起来,往地上砸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