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高悬在天际散发着惨白的光芒,将海里那具赤果的尸体漂染成墓碑般的土灰,一位酒醉后来到甲板边打算放水的水手看到了这一幕,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在视野短暂的变黑的那一瞬间,水手听到了船体上有轻微的响动,混杂着轻微的水身,有什么东西湿漉漉地往他的方向攀爬。
在水手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没有再看到那具惨白的尸体。
一种求生的本能让水手将注意力从海面上转移到自己的身后,一朵乌云刚好从他的头顶飘过,一人直立在没有月光照耀的甲板之上,只有身上的服饰闪烁着细微的珠光,看上去是个年轻的贵族。
响起船长的耳提面命,水手第一时间低头问好,他立刻注意到了耳边淅淅沥沥的滴水声,仔细一瞧,那位年轻贵族居然浑身湿透!难道刚才他听到的声音就是这位落水的年轻贵族辛辛苦苦爬上船的声响吗?
酒精和趋炎附势的双管作用下,水手竟然忘记了老水手们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教诲,迷迷糊糊地靠近那在乌云离去的月光下逐渐显露出真面目的人……
天呐,这位贵族老爷可真是有一张漂亮得不似人类的脸庞啊。
水手像是被蛊惑了,身体先于意识地献殷勤问:“我能帮上您什么吗?”
“保持安静。”
“永远。”
披着从那位落水的贵族身上扒下来的衣服的海妖,漠然地注视着刚才那场凶案唯一的目击证人,在听到自己的话语之后,纵身投入大海,被冰冷的海水吞噬了踪影。
普莱尔小姐的房间就在他的身后,那位水手喝高了头,来到了他不该来的地方,打扰了他不该打扰的人。
海妖抖了抖身上的衣服,他并不喜欢湿衣服贴在身上的感觉,也不觉得这种布料有什么存在的必要性。
只是……海妖注视着自己被斗篷式外套遮掩住的黑色鱼尾。
他并不希望普莱尔在见到自己的第一眼就惊声尖叫起来,就像那些因为吵到他而被他拖到海里淹死的人类。
虽然……回忆起白日里普莱尔小姐看到他时眼睛生辉的模样,海妖有些不自在地想,也许她不是那么胆小的家伙。
抱着不知名的期待,海妖敲响了普莱尔小姐的房门。
一下,两下,三下。
没有人回应。
蓝得近乎深黑的眼睛盯着折扇不解风情的门,仿佛看着某个不解风情的人,野兽般尖锐的瞳孔微微紧缩。
海妖在那一刻想过,干脆破门而入好了。但是不知名的期待还是拉回了他的理智。
将鳍耳贴在门上,房间里没有人类呼吸的声音。原来普莱尔小姐还没有回来。
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感到愤怒。海妖伫立在那扇他能轻轻松松用指甲划破的门前,像是面对着此生最艰巨的难题。
船上人声鼎沸,只有眼前这间屋子里,她的气息最为浓厚。
最终,海妖决定像一个优秀的猎手那样,再度拾起自己为数不多的耐心,埋伏在猎物的巢穴里等她归来。
他并没有选择破门而入,不是不可以,只是不想做。那扇门在海妖眼中比一片柔软的海带坚硬不上多少。
但这样脆弱的东西,却是普莱尔小姐保护自己的房(壳)子。
海妖甚至能想到,发现自己的房(壳)子被破坏的普莱尔小姐,会多么脆弱且奔溃地哭起来,和那些失去自己巢穴的小鱼们一样,甚至马上就要沦为捕猎者的口粮。
自己可真是个“温柔”的猎人啊。
海妖那张处处体现着非人类式的俊美感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个只会让人不寒而栗的恐怖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