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默然注视着普莱尔小姐裙摆飘飘地来到他们面前,甚至连那位为贵妇人递上手帕擦泪的年轻贵族,都在普莱尔小姐的一笑之下脸颊一红,将自己的手帕交到了她的手里。
代替了年轻贵族的位置,普莱尔小姐掐着贵妇人尖尖细细的下巴,为她仔细地点擦着面颊上的泪痕和花掉的妆粉。
在这个时候,普莱尔小姐看上去又变得那么沉默且温柔,身上仿佛闪耀着人性的光辉,看到她垂眸看向贵妇人时的眼神,无人会怀疑她对她的同情。
难道是贵妇人的眼泪终于打动了这位冷酷无情的小姐吗?
或许是吧。
因为普莱尔小姐笑了,笑得那么温柔,但她的眼神却又那么悲伤。
“用话语来加深你们心上的悲痛,绝非我的本意。”普莱尔小姐的视线从贵妇人身上转移到那些仍然注视着她的船客们身上。
每个人都感觉自己被她注视着,感觉自己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与自身相同的悲伤。
这位同他们一样身为贵族,一样自私,但此刻却又表现出了一样的悲伤的普莱尔小姐的眼眸中忽得落下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来,那滴泪珠仿佛传说中人鱼变成珍珠的眼泪,却比珍珠更加耀眼也更加脆弱,摇摇欲坠地挂在普莱尔小姐的下颌上,就像摇摇欲坠地挂在他们的心间。
哭得满脸狼狈的贵妇人就这么看着宛如人鱼垂泪般的普莱尔小姐,对着那群本来同她一样义愤填膺的船客们道:“但是你们贸贸然地冲过来,要我把人鱼交给你们,又有什么用呢?你们打算对他做些什么?”
有人下意识回答:“那当然是……”
“那当然是要把他扒皮抽筋,剥鳞削骨,才能抚平失去心中所爱的仇恨,才能出这口被这低贱种族践踏尊严的恶气。”普莱尔小姐轻轻开合她那张可爱的嘴唇,替人们说出了他们悲痛又残忍的心思。
“但这,又有什么用呢?”普莱尔小姐看向那些因为心里话被她说出而变得哑然无语的众人,“你们的深爱可否因此复生?而仅仅一条人鱼的死亡又怎么可以比拟你们今日所遭受的一切?”
这样的话,丘理士之前也说过,但当时人们只把这当做丘理士对普莱尔小姐和她的人鱼的掩护,此时被普莱尔小姐再次提起,愤怒气焰被打断的人群都有了片刻的迷茫。
一直隐藏在人群里的船长忽然直觉不对。他本来是想着牺牲普莱尔小姐他们,来挽回自己的威信,好稳住这些暴跳的贵族——其中不免也有丘理士在之前救援行动中大出风头,他想解决掉这个在贵族中比他更有说服力的家伙的原因在。
但为什么,此刻一个普通的贵族女人的话,就能让这些眼高于顶的家伙们,似乎发生了什么改变?
而且这是,超出了他控制范围的改变。
“那我们又该怎么做?”
被问及此的时候,普莱尔小姐正拭去了脸上那滴泪珠,眼神坚定且闪亮地注视着他们。
“这片海洋夺走了我们太多珍贵的东西,我们当然要向它讨回来。”
她并没有像他们想的一样为自己,为那条珍贵的黑尾人鱼辩护。
所有看着普莱尔的人都似乎能从她的眼中寻找到一种认同感——让他们忘记了前不久她还高高在上看他们笑话的样子。
至少在此刻,普莱尔小姐代表的,就是他们的内心。
身为贵族,身为受害者,身为不知如何发泄愤怒之人的内心。
他们的意志,竟然在这样一个模样乖顺纯洁,身材娇弱的年轻女孩的身上得到了体现。
在他们的期待中,普莱尔说出了他们的想法——
“我族的家训中有一条就是不忘初心。大家可还曾记得我们的初心?”
“为什么不让那条黑尾人鱼带我们去找到人鱼的聚集地呢?”
大胆的想法,充满风险的提议,任何还存有理智的人此刻都该堵上她的嘴不让她说下去。但是普莱尔小姐却继续侃侃而谈,用那张仿佛涂满蜂蜜的小嘴为他们展开了最为美好的蓝图——
“寻找人鱼不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吗?但是此前没有任何一条人鱼捕捞船能找到人鱼的群居地,若是我们这一次能够寻到,能够抓住所有的人鱼,那么我们损失的财产只会成百上千倍地回到我们身边。”
如果这样还不够……
甜美的言语继续。
“传说人鱼能泣泪成珠——这点大家或多或少都该真实见过了;那你们是否听过人鱼的另一个传闻——人鱼的心脏能复活亡者?”
更多的话语都不会比这一句更加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