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新生的海妖?”普莱尔小姐疑惑,“海妖也会出现在人鱼之岛上吗?”
“只要他们的祖先中有一方继承过海妖的血脉,就有几率诞下海妖。”他回答。
“居然连自己刚生下来的孩子都要杀死吗?”
“是啊。”他垂眸敛目,注意到普莱尔小姐似乎陷入了沉思。
当时的普莱尔小姐倚靠在皮料柔软的椅子上,两只白玉似的腿交叠在一起,踩在柔软的地毯中,看上去像是白得发光的妖娆鱼尾。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对她,对这个根本不知道他是海妖,也根本分不出人鱼和海妖区别的人类女性发问。
抱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不知是否存在过的期待,这么问道。
“你也觉得海妖该死吗?”
“还是说,觉得这么做的人鱼,十分残忍?”
其实不管普莱尔小姐选择哪一个回答,都是可以的,她又不明白海妖与人鱼的血海深仇,从作为旁观者的人类的视角来说,不管是故作虚伪地觉得人鱼的做法残忍,还是高高在上地觉得海妖的存在恶心碍眼,都是情有可原的。
他喜欢她,所以不管她给出什么样的回答,他都不会生气。
但是普莱尔小姐却给出了一个他从未想过的回答。
“我觉得……”
人鱼之岛是所有人鱼的乌托邦,但那份安详与幸福并不属于海妖,哪怕是刚生下来的一无所知的海妖。
在他诞生的时候,他的母亲本该立刻将他掐死,但不知是否是体内分泌的母性激素作祟,她没有那么做,反而是将他藏匿在了一处隐蔽阴暗的天然水乳石洞里,就像培养一只见不得光的生物一样培养着它。
那个不知该说伟大还是自私的人鱼母亲,对外说她的孩子已经不幸夭折,对着年幼的他,却说他身染怪病不得见人。
她将他圈养在黑暗之中,但他的确度过了一段还算幸福的童年时光,并不知道自己就是记忆传承里的那种形容可怖,被人鱼畏惧又憎恨着的海妖,只是以为自己身染怪病,无法离开这样的洞窟。
就算是母亲很久很久没再来看他的时候,他也依旧没有离开那个黑暗的洞窟。涨潮时海水会带来作为食物的鱼,所以他没有饿死,在也许连母亲都遗忘了他的那段日子里,依旧苟活在黑暗之中,听着钟乳石上落下的水滴的声音,数着他已经一个人呆了多久。
是第几千万次的水滴声之后呢?
最近他的身体有些不舒服,感觉水潭里的水都烫了起来,让他的鳞片翕张,身体里像是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横冲直撞,让他只能在狭窄的水潭里不断地、一遍又一遍地徘徊着,却不知自己该如何纾解这份痛楚。
在那个时候,他听到了歌声。
悠长的,婉转的,动听的歌声,含着无限温柔的情思,仿佛能撩动心弦的歌声。
人鱼血脉的本能让他忘记了母亲的告诫,他只是太久没有见到除了自己以外的人了,只是太久没有听到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和水滴声之外的声音了,于是他张开了嘴巴。
一开始,只能发出沙哑的干巴巴的啊啊声,但很快,他就和着那个歌声,本能地歌唱起来。也许他是很有天赋的,那道更加热情的歌声被他吸引,离他越来越近,终于,来到了他的藏身之处。
那是一个娇俏的雌性人鱼的声音:“你为什么躲在这里呢?”
他的心脏还在因为刚刚的合唱怦怦直跳,此时面对对方的问话却不知如何作答:“我不能出去。”
雌性人鱼担忧地问:“你是尾巴受了伤,被困在里面了吗?”
他回答:“没有。”他只是被告诫过不要走出这个洞窟而已。
雌性人鱼却似乎误解了他的意思:“如果你尾巴没有受伤,依旧能矫健地游泳,你为什么又不愿意出来见我呢?难道你回应我的歌声只是为了戏弄我吗?”
她似乎生气了,下一秒就要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