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的语气,像是感觉自己已经做了极大的让步。
“让我见维努斯。”
马其顿公爵竟然是带着医生来的,只是当时人们的视线都被威风凛凛的骑兵小队吸引了,没有注意到后面跟着的小马车上的三位医生。
没错,马其顿公爵直接带来了三位医生。如果只是寻常货色,高级侍从也不会同意他们再去打扰维努斯大公的安眠,但这三位医生一露面,高级侍从就十分恭敬地请他们进去了。
一位是早已退休的宫廷御医,侍奉过三代帝王,早早就辞官回家颐养天年去了,齐勒看到他的老身子骨的时候几乎以为他走着走着就该散架了。
一位是来自遥远东方的部落密医,甚至连齐勒都无法准确判断他是哪个人种,他说的话更是一句都听不懂,好在他身边还跟了个翻译。
还有一位是个用黑布包裹住全身,比齐勒看上去更像一个躲在黑暗中的刺杀者的黑魔法师——在这个世界中,魔法和医学的发展是息息相关的,法术中时常涉及到解剖、放血、献祭、灵魂的黑魔法师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宫廷御医来自与维努斯大公结仇、誓死不相往来的家族;
部落密医所在的东方部落甚至根本不在瑟格雷特帝国的领地范围;
而脾气古怪的黑魔法师,从来都是远离人群独自钻研的怪家伙——齐勒曾在杀死一个黑魔法师后想在他的魔塔里搜刮点钱财,却只翻到一大堆看都看不懂的法术资料,金钱对于黑魔法师而言根本毫无吸引力,他们也不会被人世的规则束缚,毕生只为了追求那些在普通人眼里根本无法理解或有违常理的东西。
齐勒在旁围观的时候想到那在大公领地贴的很明显的求医广告,如果只是寻常的能用钱请来的医生,应该早早就被秘密接进府邸里了,眼前这三位应该是在明面渠道上,绝不会来见维努斯大公的家伙。但现在,他们在马其顿公爵的注视下,俱都恭恭敬敬地查看维努斯大公的状况。
“情况如何?”
等到一个一个都看完了,在旁闭目养神的马其顿公爵才睁开眼睛——这个人虽然口口声声嚷着要见普莱尔维努斯,但是把医生带进来的时候却只在旁假寐小憩。齐勒听说他之前还在帝国的另一端镇压敌人,不知在得到维努斯大公的消息后他是如何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赶到这里并带来这三位医生的。
……说到底,如果只是想来看看仇人的悲惨模样,他根本不需要做到这种程度吧,就算是做戏也该有个度。
齐勒有些疑惑,马其顿公爵和维努斯大公真的关系不好吗?
在齐勒思索的这段时间,三位医生分别送上了自己的答复。
宫廷御医说:“维努斯大公的身体没有任何伤口,也不符合中毒的表现,您说的那种长睡不起的疾病和维努斯大公的症状也不符合——那些病人如果受到了巨大的外界刺激,还是能醒过来的。”
部落密医叽里咕噜的话被翻译过来:“她的灵魂,不被,诅咒缠绕。”
黑魔法师说的比另外两个人都多:“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奇怪的景象,黑魔法中的确有类似的法术,让人在睡梦中衰弱而死——哦,我知道你们给她喂人鱼血了,但那种东西只是作为养分,有没有都没差。奇怪,在她身上我明明无法感知到任何魔法的痕迹,却能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生命力,就算你们把她扔在这里十天半个月地不管,她也不会衰弱半分,就像被永远定格在最佳状态了一样——她是以前接受过神明的赐福吗?但是光明魔法的痕迹我也不该认不出来啊……”
马其顿公爵耐心仔细地听完三个医生的话,做出了结论:“所以,你们是说,这家伙明明身体健康,没有中毒,没有受到诅咒,甚至没有被魔法侵害?”
三个医生互相看了一眼,还是坚持了自己原来的判断:“是的。”
马其顿公爵笑了,眼神却很冷:“那你们倒是告诉我,她为什么会躺在那里一睡不醒?!”
医生们就无话可说了,他们相信自己的专业水平,正是因为自信,所以他们才无法解释普莱尔维努斯大公目前的情况。
比起早有心理准备,所以现在也不算太失望的高级侍从,马其顿公爵看上去像是觉得自己遭受了戏弄,他目光如炬地盯着这三个他花了大力气寻来的世界上最好的医生们。齐勒相信,要是那把宝剑还在他的手里,这三位医生都会被他砍下脑袋。
最后,碍于马其顿公爵的威势,三位医生还是共同得出了一个建议——虽然那个建议让齐勒的表情忍不住扭曲了一下。
让亲近的人常陪伴在维努斯大公的身边,不断呼唤她,同她讲话,看能不能唤回她的神智。
多熟悉的话语啊——齐勒路过那些变成植物人的老兵们的病房前的时候,那些乡间医生也是这么同病人家属们说的,偶尔可能还要根据情况不同加一句“可以祈祷神明”。
而现在,最伟大的医生和最平庸的医生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一种在齐勒的认识里,与其说是在治愈患者,不如说是在治愈无法接受患者“活着却已经死去”的家人、朋友、爱人们的,“治愈方式”。
三位名医的到来不仅没有给大公府的人带来慰藉,反而再一次泼了大家一头冷水。
没有中毒,不是外伤,没被诅咒,无魔法痕迹,甚至连罕见病都被否决了。
普莱尔维努斯大公什么问题都没有,她只不过是再也醒不过来罢了。
齐勒把从高级侍手中滑落的碗稳稳当当接住:“还是我来吧。”
高级侍从愣了一下,给齐勒让了个地。
齐勒让维努斯大公靠在自己的胸膛上,像是之前给她喂海妖血一样给她喂药,如果不是高级侍从还在一旁盯着,他都差点惯性地抬起手摸摸她的头发以示奖励了——在多日的照顾中,齐勒都快从中体验到了一种养娃的乐趣。
这娃娃高贵又美丽,还乖巧得不行,喂水就喝,也不吵吵嚷嚷,至少齐勒觉得如果不是为了要刺杀维努斯大公,只是单纯地照顾她的话,他应该做好多年都不会觉得烦。
只可惜,他来这是为了夺取她的生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