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他抬起头来,心中又是失望,所见者唯有冕前旒珠,旒珠后只能勉强可见脸部轮廓与一点下巴。
他又顺便扫了一眼幸灾乐祸的武三思,然后退下数步,一则显得姿态更恭谨,二则若果真不能自救,往前撞的时候去势凶猛,争取一下撞死自己不再受别的苦。
看到堂下少王有了举动,武则天也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脸上则是饶有兴致,甚至于隐隐有些期待。
垂拱四年至今,太多大事发生,占据了她大部分的精力,更无暇去理会其他杂余。但即便是这样,这个旧年根本不在意的庶孙仍然频频引起她的注意。
特别是今次大酺献乐,因有薛怀义参与其中,事前事后,武则天听闻这个庶孙的名号更是频繁。成品已经欣赏完毕,武则天心中是大大的满意,甚至远远超出了她此前对此所抱有的些许期望。
正因如此,她就更加好奇,这个相貌颇类其父的庶孙,一旦被逼到绝境,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的意外,或是心里那股按捺不住的好奇,李潼在趋行登殿的同时,悄悄抬起了头,以视线余光向上瞄去,想要看一看武则天究竟是怎样一个模样。
“失礼!”
突然一声惊呼,打断李潼还在不断试探上扬的视线,他循声望去,只见春官尚书武三思已经从席中立起,戟指向他,一脸的不善。然后他才注意到早已经行至殿阶丈余之外,薛怀义都已经顿足立住,而他衣角则被李光顺扯起老长,不知不觉,竟然多走几步。
意识到这一点,李潼已是满身惊汗,原本他还担心李守礼会御前失仪,却没想到问题出现在自己这里。但听殿上没有声息,他只是默默退回自己该站的位置上,也并不回应武三思的寻衅斥问。
在薛怀义的带领下,众人再拜神皇,只是当别人已经拜完起身后,他又加拜一次,以略显沙哑的语调颤声道:“臣惶恐,不知幸睹天颜荣盛诸众,忘我之际,尚有能恭谨自守者。顽愚狡辩,叩请原宥!”
“呵……”
殿上响起一个短促呵声,武则天抬手一摆,示意武三思归席,并又垂眼望向那仍在跪拜的少年,笑语道:“入前来。”
李潼额间已经渗出冷汗,他也说不清是为什么而紧张,闻言后便连忙起身,小踱缓行又往前走了几尺的距离,两手低垂,两眼则盯住殿阶。
殿上一直没有别的声音,李潼也一直不敢动弹,一直持续了十几息,殿上再次响起了武则天那高傲近乎没有感情的声音:“你们诸位看,这个孩子,像不像他的父亲?”
李潼听到这话,只觉似有一道雷霆劈中自己。他已经极尽畅想,第一次见到武则天,应该是怎样的场景,怎样的气氛,又会发生怎样的对话。但无论多少种可能,都没想过见面第一句话,武则天便把他打入绝死之地!
像不像他父亲?这可能是一个慈祥的奶奶隔代亲,见到小孙子长得漂亮,由此思念亡子,不由自主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但武则天会有这种感情吗?
他的父亲又是谁?不是风采、才器一时之选的大唐储君,而是一个忤母逆父的乱臣贼子,生不能安于家室,死不能归于祖庙!
随着神皇说出这一句话,殿上一时间也是满堂俱寂、针落可闻。但几息之后,各种杂乱声息便不断响起,立在三王之后的沈佺期微不可查的晃晃脑袋,想要甩开由额间流入眼角的冷汗。
而在群臣席列前方,天官尚书武承嗣手扶杯沿,抬眼望着少王,嘴角隐含噱笑。春官尚书武三思则反应更加夸张,低头抬手捻着胡须,两肩微颤,心中已经开始思忖给这几个逆种、特别是牙尖嘴利的永安王安排怎样的死法。
至于殿中其他分席落座的群臣们,或是事不关己的漠不关心,或是垂首轻叹,不乏惋惜,但也没有任何人、发出任何明显的声响。
但就算此刻殿中还有什么别的杂声,李潼也根本就听不到。如此真切且浓厚的死机压迫,让他脑海中转瞬千念,已经没有任何精力再去关心身外其余。
他此刻仍低着头,但若凑近去看,便会发现两眼已是血丝暗结。为防情绪激动以致两拳握紧,他两手死死扣在大腿外侧,那种身为板上鱼肉的无力感未有一刻如眼前这么浓烈。
他此刻的心情,也是难以形容。
短短几息时间,对李潼而言如半生那么漫长。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的抬起了头,想不清楚这无边恶意从何处来那就不要想,即便最终自救无功,好歹看一眼武则天究竟长啥样,也算是不虚此行。
然而当他抬起头来,心中又是失望,所见者唯有冕前旒珠,旒珠后只能勉强可见脸部轮廓与一点下巴。
他又顺便扫了一眼幸灾乐祸的武三思,然后退下数步,一则显得姿态更恭谨,二则若果真不能自救,往前撞的时候去势凶猛,争取一下撞死自己不再受别的苦。
看到堂下少王有了举动,武则天也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脸上则是饶有兴致,甚至于隐隐有些期待。
垂拱四年至今,太多大事发生,占据了她大部分的精力,更无暇去理会其他杂余。但即便是这样,这个旧年根本不在意的庶孙仍然频频引起她的注意。
特别是今次大酺献乐,因有薛怀义参与其中,事前事后,武则天听闻这个庶孙的名号更是频繁。成品已经欣赏完毕,武则天心中是大大的满意,甚至远远超出了她此前对此所抱有的些许期望。
正因如此,她就更加好奇,这个相貌颇类其父的庶孙,一旦被逼到绝境,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