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们哪有其他东西呢?”卜贲鹿一脸愁容的问道。“汉人的手段我们根本就不会。就算是会也不行啊,东部那里也根本没法种庄稼!”
“可以捕鱼!”洞口处,忽然传来一个有些畏缩的声音,像是东部和中部交汇区域的口音,但却是标准的鲜卑话。
“谁在说话?”有贵族武士不耐的回头呵斥道。“大汗让你们在这里躲雨,不是让你们在贵人们说大事的时候插嘴的!”
“闭嘴。”檀石槐轻声道。
“是!”那名武士立即站了起来。“我就让他闭嘴。”
“我让你闭嘴!”檀石槐略带嘲讽的呵斥道。
那名贵族武士当即不知所措。
“刚才是谁在说话?”卜贲鹿代替檀石槐高声询问道。
“大汗!”莫户部裹着袍子弯着腰,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然后来到火光处时,立即伏在地上去亲吻对方面前那湿乎乎的地面。
“起来吧。”檀石槐等对方亲完地面后亲手把这厮给扶了起来。“你是哪个部族的?”
“大汗,我是辽西段部的段匹赞。”莫户袧起身后知趣的后退,然后跪在了一众王庭贵人的后面,这才把想好的身份给说了出来,话说,这段部乃是莫户部如今在辽西的主要对手。“论理应该是属于中部大人管辖,可是上次柳城大战后,中部大人的信使好久都不来了,反而是东部大人之前来了信使,所以我们头人就让我带了几个勇士来这里助战,却没想到昨夜一战……”
“好了不用说了。”檀石槐看着对方身上明显有着褐色破洞的衣服,也懒得多听这种半真半假的解释。“段部我是知道的,口音也对……你刚才说捕鱼是什么意思?”
“大汗,鱼是能吃的!”
“废话!”旁边的卜贲鹿无语至极。
“我是说,东部那边的大辽河里,鱼群特别多,而下游的汉人每年都能捕获很多鱼。”莫户袧继续小心的解释道。
卜贲鹿不由与檀石槐对视了一眼,然后方才问道:“大辽河里的鱼真的很多?”
“是。”莫户袧赶紧低头。
“既然鱼群很多,东部以前不知道结网捕鱼吗?”檀石槐忍不住亲自问道。“我可是见过王庭的人在歠仇水里捕鱼的。”
“他们不会!”莫户袧继续低头道。“中部和西部和汉人挨得近,所以都会,但是东部不会,他们那里很多东西都不会……”
“我今日才晓得,东部那些野人居然连捕鱼都不会!”
“可是教他们捕鱼……也太浪费时间了吧?”
“东部的人也都笨,未必就教的会吧?”一众王庭贵人一边恍然大悟一边议论纷纷。
“而且捕鱼这种事情,只靠织网怕也是不够的。”莫户袧终于微微抬起头说道。“大量捕鱼的话,得靠船只,还要有专门的大网,还要经验丰富的老渔民负责指挥……”
“我懂你的意思。”檀石槐微微颔首。“你是说大辽河那里的鱼群很多,根本不是这边的小河能比的,得有专门的人来教他们。这就好像,这就好像教小孩子打猎,不能只给他们弓箭一样,还得有真正的好猎手教他们各种技巧……你既然这么说,自然是知道该怎么处置了?”
“大汗,我们可以学高句丽人。”莫户袧赶紧仰头把自己从安利号那里听来的一件事情讲了出来。“高句丽人虽然也会捕鱼,但是却也不耐烦做这种事情,所以他们就去打了更东面的倭国,据说那倭国人挨着河靠着海,打鱼的本事很大,所以就抢了好多倭国人放到了大辽河边上,专门为他们捕鱼!”
“这下子我就更明白你的意思了!”檀石槐哈哈大笑。“你是说我们也可以去抢倭国人,让他们做我们的鱼奴,对不对?!”
“大汗圣明!”
“什么圣明不圣明,怎么说话像个汉人似的?”檀石槐不以为然道。“不要耽搁时间,来人,现在就去把东部的头人们请过来……”
话刚说到一半,忽然间,山洞里的一众鲜卑人就觉得那里不对劲了起来,先是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点都不像打雷的轰隆声,然后又是一点都不像下雨的水流声……
别人到也罢了,莫户袧摸了一把被淋湿的脸,却是忽然醒悟,然后第一个从地上蹦了起来,直奔身后洞口!而一直等到这厮跑到外面淋了雨,这才忍不住回头大喊:“大汗快出来,这洞要塌了!”
檀石槐茫茫然起身,其他人也都有些茫茫然的样子,但终究是懂得洞要塌了这句话意思的……于是赶紧半信半疑的跟着那‘段匹赞’跑出了山洞,来到了外面的雨水之中。
外面的天色有些黑,火把更是一出来就被浇灭,所以一时间也看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听到挺大的动静从眼前的弹汗山上传过来……不过,随着一个闪电过去,檀石槐等人却是终于看的清清楚楚了,然后这些人当即目瞪口呆,甚至还有人直接跪了下来!
话说,这哪里是洞要塌了,简直是山要塌了好不好?!
被烧了一整夜的弹汗山,又被淋了一阵暴雨,石头都酥了!然后雨水一冲,居然卷着灰土、石块一起从山上滚了下来,然后直奔山下的歠仇水,沿途的一切都被土石、灰烬淹没……真的是,真的是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大汗!”心里大概是明白怎么一个回事的卜贲鹿忽然回头跪下,并抱住了檀石槐的大腿。“大汗现在就走吧!让这个段匹赞带路,您亲自领着四五千精锐去帮东部的部落抢高句丽人的什么倭人鱼奴……这里,这里我来应付就好!”
雨幕中的檀石槐忍不住干笑一声:“你、你又能怎么应付?”
“大汗!”卜贲鹿已经哭出来了,只不过雨下成这样谁也看不出来罢了。“山已经塌了、王庭也已经没了,我估计下面的歠仇河被阻断后也要泛滥发洪水……这种事情,不止是我应付不了,就算是你也应付不了,而既然都应付不了,那不如让我来应付好了!反正不就是挨那些贵人的咒骂吗,有您在外面领兵,他们还敢杀了我不成?”
檀石槐不由仰头大笑,而等他笑完之后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这才把自己的臂膀给扶了起来:“卜贲鹿……我十四岁的时候,你父亲去抢我外公部落里的羊,我第一次跟人打仗,就杀了你父亲,然后把你给俘虏……算算时间,都快二十五年了吧?”
“二十六年!”卜贲鹿站起身后一边哭一边勉力更正道。
“辛苦你了!辛苦你了!”檀石槐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然后大笑着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