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垂远山,古道西风,胡旗猎猎,战马萧萧。滚滚烟尘之下,数百鲜卑骑兵嚣忽而来,直奔周家庄院,伴随的还有浓浓的血腥气息。将旗之下,一名矮小精壮的鲜卑青年,身披金盔金甲,马配银鞍银镫,可一身富贵却掩不住他的透体阴鸷。而在他的马脖之下,正吊着颗血粼粼的人头,令其更显凶桀暴戾。这鲜卑青年正是段乌根,鲜卑军留守赵郡的主将。十日前,他率本部三百骑兵直扑房子县,意欲追杀潜往那里的血旗军,怎奈岭多壑密,林海茫茫,他们上下辛苦而求索,却空忙一场,愣没摸着血旗军一根毛,百姓倒是没少祸害。以段乌根的骄傲,可想其肚中积有多少闷气。今日上午,正欲无奈返回平棘的他收到一条急报,有股打着血旗的人马藏在井陉与房子两县交界的丘林。他喜怒交加,立时带上三百胡骑杀出,更有原驻房子县的鲜卑百夫长,也率着属下大部追随表忠。结果,那仅是拨打着红旗的倒霉乱民,自被段乌根一击而溃,残部二十余骑好死不死的东向逃往元氏县。满腹憋闷的段乌根却不放过,愣是一马当先衔尾直追,无奈的三百多布下也只得跟着长途拉练。待到段乌根将敌首脑袋挂上马脖,大功告成之际,已近日落,全军也饥肠辘辘。可叹元氏郊外几已抢无可抢,原本段乌根该前往县城讨要补给,但鹰奴告知附近有人口密集之处,更从布下得知那是不乏民女的乌桓营地,段乌根念起那位总和自己斗气的乌桓留守主将垛祝,便改道来了周家庄园,没事碰碰瓷打打秋风,也好消消火不是?“开门,妈的,乌桓人就是这么对待友军的吗?快开门,我家乌根大人剿敌路过此地,人困马乏,急需修整,你等速速开门,迎接我等入内休息,否则,小心老子给你等难看!”庄院门口,段乌根的亲卫长纵马上前,操着各族通用的汉语,大声喊话道,神情愤怒,语气嚣张。乌桓人紧闭营门早在预料之中,可这样找茬才有意思嘛,深明段乌根心思的亲卫长自不怕事大。他却不知,院内一众鸠占鹊巢的人已经齐齐松了口气,从这亲卫长的开口,至少确定段乌根一方尚未知晓庄院内情。“本营正有军机要事,此时不便待客。你我互不统属,还请段将军自往县城讨要补给吧。”门楼之上,横桑冒出头来,弱弱拒绝道。与横桑一起露出脑袋的还有两名乌桓兵卒,只见他二人脸色难看,全身绷紧,整一副如临大敌的怂样。莫要质疑这两名乌桓人此刻的表演天赋抑或敬业精神,锐利的枪尖贴着肉呢,能不胆战心惊吗?为了他们的倾情出演,纪某人非但许诺了不菲财物,更在他们每人的后背心顶了根长枪,这会还乱玩用人不疑的是傻子,纪某人自要防着他们突然反水。“这不是横桑嘛,你这等杂种做的了主吗?我家大人亲至,还是去请正主来决定吧。”那亲卫长似对赵郡乌桓军的内部情况颇为了解,再瞥见横桑几人的怂样,立时不屑道,却不知那句杂种恰是他自己的催命符。横桑最受不得什么,就是被人以混血之由蔑视和排挤,亲卫长的话深深刺伤了他那颗敏感的心。下方是侮辱,后背是威胁,本还与纪泽一般想着平安避战的横桑,瞬间生了别样心思,反正看院内布置够黑够毒,鲜卑人近院绝难获胜,自家几人该当性命无虞。那么,干嘛不让双方狗咬狗呢?鲜卑杂碎与血旗军卒,左右死了谁他都不心疼不是?于是,横桑抹了把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故作磕磕巴巴道:“本,本营垛昆百夫长身体不适,不,不便出来答话,我,我就能做主!”“这不明摆着口不对心嘛!哎,西晋的业余演员发挥就是不稳定呀,比后世的毕竟要差一档次啊。”横桑身后,匿藏身形的纪泽心中哀叹,殊不知受了刺激的横桑正在超长发挥,当面摆了他一道。单论演技,若说西晋的纪泽算影星,此刻的横桑就是影帝。显然,段乌根的亲卫长达到了横桑设定的智商标准,愣是一眼看出横桑口不对心,眼珠一转,他哈哈道:“横桑,便是垛昆外出未归,这里也不可能由你做主吧!”横桑一时卡壳,稍倾,他才色厉内荏道:“反正不能开门,你等若敢胡来,不怕我家垛祝主将发怒吗?”在纪泽听来,横桑这是理屈词穷,拿上司的名号来对抗鲜卑人,虽不高明却也无可厚非。可在下方一直听着喊话的段乌根听来,横桑这话除了隐晦承认垛昆的大队人马不在营内,分明就是对他挑衅,垛祝那个留守赵郡的乌桓主将,谁不知道他段乌根与其很不对付呢?当然,纪泽就不知道,否则没准他当场就能捅横桑一枪。于是,横桑影帝的目的终得实现,只听段乌根跳过亲卫长的搭话,直接暴喝道:“别再啰嗦了,再不开门,休怪老子立即强攻,看你这乌桓杂种能否守住?”“答应开门吧。”横桑身后,纪泽无奈低语道,人已冲着院内打出了即刻战斗的手势。相比段乌根强攻发现庄院实情,从而整兵而攻甚至按兵拖延,还是引其入彀合算。“好,好,好,乌根大人别生气,等等,这就开门。”得了纪泽吩咐,横桑立即高声叫道,不忘抹把并不存在的冷汗,好一脸惊惶,眼底却闪过一丝幸灾乐祸。原本,以横桑对段乌根的了解,鲜卑人当是过来碰碰瓷揩点油水,若多些服软的言辞,再送上些财物,还是颇有希望将之和平送走的,怎奈他这一不爽,便决定了一场你死我活的血拼。只可怜纪某人成天打雁,今个被雁啄了眼却不自知,毕竟他不过一名后世平民,虽然在西晋堪称目光独到、思虑深远,但论勾心斗角这种古今皆宜的游戏,出身贵族的横桑仍要高他一筹。“轧轧轧”厚重的庄院大门终是向内打开,或是畏怯鲜卑人来势汹汹,开门的“乌桓”军卒只露了个膀子,就退入门后耳房了。这一点并未引起鲜卑人在意,因为门内的风景可要比他们这些大头兵诱惑多了。宽敞的前院,中央马道两侧,空场上横七竖八着一辆辆大车,一堆堆杂货,间或有乌桓军卒在其间拉着汉女动手动脚;布篷半敞的车里,分明可见丝绸锦缎,金光银色;马道尽头,横排着十口大锅,篝火熊熊上是蒸汽腾腾;最令鲜卑人热血贲张的是,正对院门的大厅门口,一大群年轻女子不知缘何聚集在那,似在接受几名乌桓人的调教,此刻却被现于院门的鲜卑人吓得花容失色,惊呼尖叫着纷纷逃散。不知是因院门打开之故,还是心理作用,原本尚不明显的男人淫笑声,女子惊叫声,以及浓郁的酒肉香气,随着一副钱粮满仓、美女在藏的勾人场景,蓦然向着院外的鲜卑人扑面而来。数百胡骑顿时血脉贲张,精神大涨,辛苦追杀了一天,还有什么比捞些外快再搂个女人喝酒吃肉更令人向往呢?“各位慢点,别乱拿,别乱碰,求求你们了,那些财货女人,都是俺们乌桓人的。垛昆不在,倘若少了,在下没法交代呀。”横桑略带哭腔的弱弱声适时响起。既然战斗之门已经拉开,为了保命,他此刻还是要战到血旗营一方的。果不其然,横桑对鲜卑友军的了解深入骨髓,他的苦苦哀求非但没令鲜卑人客随主便,反因他的懦弱表现刺激了鲜卑人的占有,他的劝说更被鲜卑恶客们自动理解为:“快点!不拿不碰是傻子,那些财货女人,凭啥是他们乌桓人的,这帮软蛋没法交代关咱鸟事!”哪有逢羊圈而不入的狼?一样兽血贲张的段乌根,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脓包便开了门,更没想到其中有诈。在鲜卑众骑的躁动期盼中,他不负众望,一声令下,荡气回肠:“小的们,上啊!哈哈哈”口中叫着,段乌根一夹马腹,率先纵马窜入院门,目标直奔正厅门前的那群女子。老大都出手了,其他鲜卑胡骑哪还按捺得住,纷纷争先恐后,紧随而入,口中则叽哩哇啦的嚷嚷个不停,若翻译为汉语,那就是:“上啊,蹭钱蹭粮蹭女人,手快有手慢无啊!”庄院门楼,影帝横桑成功结束了一场精彩的人生出演,不知出于同舟共济,还是出于争取表现,抑或因摆了纪某人一道,心中有那么针尖点大的愧意,他转向纪泽,诚意十足道:“给些弓箭,让我等也参战吧,杀鲜卑人,我等不会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