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唳!唳!唳”周家庄院,一声声凄厉雕鸣突然在空中响起,啼声急促,惊动了下方忙碌的血旗营,也包括正巡看伤员的纪泽。抬头看去,借着月光,却是白日见过的那头海东青,正在前院上方来回盘旋,高度则比白日低了许多,颇显焦急之态。纪泽心中一动,这海东青之前战斗时不知放飞去了何处,而今莫非是来寻找它的鹰奴主人?这样一头原始版的侦察机,纪泽自不介意占为己用,他忙传令审讯俘虏的李良,让其了解鹰奴情况,看看是否还活着。不过,那海东青却省了李良的麻烦,只见它忽然从空中飞下,径直落在马道中央的一堆尸体上,身形竟有半人之高,而它的啼声中,此刻分明多了份喜意。海东青所落之处,人马尸体交叠,是鲜卑人遇袭之初集中所在,尚未被战后清理。动物是最诚实的,纪泽这会哪还不知鹰奴就在那里,且多半仍活着。心中欢喜,他率近卫上前,但没走几步,便见那海东青转过身来,冲他们厉鸣不断,扑翅舞爪,一副神色不善的架势。纪泽没敢刺激那头海东青,停在七八丈外站定,扬声道:“呵呵,那位驯鹰师,就别装了,躲不掉的。想来你并非鲜卑人,你我也无仇怨,不必担心性命。”等了会,当纪泽示意李良用鲜卑语再说一次的时候,就听尸堆中传来一个迟疑的声音,是不甚流利的汉语:“大,大人所所言可真?”见鹰奴能通汉语,纪泽心情更好,呵呵笑道:“纪某身为血旗统领,当众所言,焉能做假?”一阵淅淅索索声从人马尸堆中传来,不久,一名肩部中箭的异族年轻人出现在众人眼前。此人矮壮精悍,兽衣昆发,高颧深目,明显不是鲜卑人。那头海东青一见他出来,立即上前摩肩擦颈,好不快活。他亲昵的抚摸一把海东青,旋即很有眼色的小跑上前,冲纪泽下跪道:“夫余人科其塔,见过大人。”纪泽细看此人,表情木讷,貌似惶恐,眼睛却很明亮,心知这个科其塔是个聪明人,便不赘言,只沉声直白道:“凭你驯鹰之术,本统领任命你为血旗营旗牌副官,位比战兵什长。只要你诚心诚意,携此雕为我血旗营出力,纪某保证,将待你如自家弟兄,有功必赏,循规罚过,以正常军官视之,再非奴隶!”这一下,科其塔真的动容了。身为鹰奴,托海东青之福,他过往没少接触各层人物,算是略有见识,也明了自身价值。之前侥幸躲至战斗结束,他其实已不担忧生死,无非换个主人罢了。但令他始料不及的是,这位血旗统领并未对他颐指气使,也未虚言抚慰,只是当众承诺,愿意将他这个贱奴视为麾下兄弟,授予官职,平等对待,而非作为私人财产,这是何等的胸怀啊。虽不知士为知己者死这一句,科其塔也懂得有恩必报,一个激动,他一把拔下肩部那根箭矢,无视鲜血飙飞,将之高举过头,一折两段,慨然道:“科其塔在此立誓,日后誓死追随大人,忠心不二,若违此誓,犹如此箭!”纪泽一愣,他不过依后世心态,愿与科其塔平等相待而已,不想其竟反应这么大。旋即,他心中大喜,忙上前搀扶,这可是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旗营并无影响,他本也没打算难为他们,只是横桑这般离去委实令他不快。“对了,大人,横桑临走之前曾让卑下向大人带话,说是不忘大人不杀之恩,并提醒大人,段乌根乃段务勿尘亲弟的唯一子嗣,其父昔年为救段务勿尘而战死,此番血旗营令其重残,甚或身死,段务勿尘必然震怒,报复将不死不休。”那宪兵临走之前,又补充道。纪泽眉头一皱,段务勿尘他懒得多想,他血旗营与鲜卑人早就不死不休,不在乎再多段乌根这笔血债。他所疑惑的是横桑此人,彼此虽不完全信任,也算相处不错,为何其人一边不遗余力相助自己,甚至直接助战,一边却又处心积虑趁隙逃走呢。其人应当明白,自己没必要对其过河拆桥,除非其人做了什么坏事心虚而逃。不对,坏事!纪泽豁然一震,蓦的想起傍晚横桑应对段乌根一行入营要求的时候,表现得未免太过低劣。以其几日来的诸般表现,不该那么脓包,莫非是他故意引发此战?纪泽脸色阵青阵白,心中苦涩不已,终是察觉自己似乎被横桑摆了一道这时,李良带来审讯结果,是两条消息。其一,段乌根率兵前来周家庄园,纯属事有凑巧,与蒙面女无关。其二则是个好消息,房子县的鲜卑驻军随段乌根来了大半,皆折损于周家庄院。如今该营只有三十余鲜卑人留住,那里还有段乌根十余日大肆洗掠的缴获,钱粮物资不计其数,更有被掳百姓四五百人。而且,那处营地正卡着房子县的一条入山通道,取下它便可逃入太行深山。这样一来,血旗营下一步的目标立即明确,庄院一战也就更有意义了。亥时四刻,血旗营结束了战后清理与人员修整。在一众百姓的帮助下,战死者的遗体已被掩埋于庄外小树林,伤者则悉数被救护处理,由众多临时担架随队运输。乌桓军与鲜卑军没少准备外伤药物,倒是帮了血旗营一把。同时,新缴获的鲜卑兵甲,以及大量马肉干粮,也被新缴的百多匹战马背携,将与上午备好的物资一道随军带走。多余的钱粮,则被分配给了一众百姓,以酬谢他们近来的相助。寒风萧杀,血旗猎猎,周家庄院西侧,小树林外,血旗营整装待发。三百人齐齐肃立,面向新墓方向,默哀致敬。飘扬的血色披风,映衬着一名名血旗军卒,挺立如枪,沉默刚毅,兵甲铿锵。庄院恶战固然伤亡良多,却也浴血涅槃,令他们成为真正的战士。“出发!”纪泽一声令下。众军卒蓦然上马,有序驰离。骑卫队与尖峰队突前先行,方向西南,余者护着伤员物资,于后方稳步跟随。渐行渐远之际,纪泽不禁回望庄院,目光冷冽。那里,有他留给幽并联军与赵郡百姓的一份厚礼。次日上午,元氏县终于得到了有关周家庄园的消息。恰似总晚一步的港警,一干官员由百骑郡兵护卫,小心翼翼的赶来案发现场,从而目睹了令人惊悚的一幕。就在庄院门外,三百多鲜卑尸体被整齐码放,形成一座“京观”,最顶的一具,正是一脸惧色的段乌根。京观上方,插有一面血旗,正迎风猎猎。而在京观旁的院墙上,更用鲜血书有两行大字:“暴虐者,铁血可毙;良善者,自强方安!”唏!目击者齐齐倒吸一口冷气,无不面色发白,双股战战。回过劲来,一众人皆面面相觑。这血旗军究竟想怎样,杀了数百胡骑不算,还将之摆成骇人听闻的京观,这是震慑,也是挑衅啊。而所谓的自强方安,岂非蛊惑泥腿子们自行其是,武装自卫嘛,置官老爷们于何地?眼见胡蛮抢饱掠足,不久就撤了,血旗军还如此多事,分明就是惹祸精啊!消息不胫而走,顿时轰动赵郡,乃至河北之地。百姓们惊愣血旗军手段残酷之余,无不拍手称快,更有许多走投无路者大受鼓舞,决心以暴制暴,武装自卫。便是不少大族豪强,也在这则消息的影响下,着眼于组练名团,结寨自保。深受战乱荼毒的河北百姓,更早更清晰的开始直面乱世,算是纪小蝴蝶如今所能扇起的最强风,而血旗军的大名,籍此也进一步喧嚣尘上。当然,幽并联军,以及各地的绥靖官府,就很不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