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珏微敛双眸,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很久,他从床榻上下来,慢慢走到了窗边。陈成上前将窗户开了一个小缝,雨声倏地清晰了起来。外面雷雨阵阵,雨点密集的像是连成了一张网。贺旻钊正岿然不动的伫立在那里,雨滴不停的顺着他俊美绝伦的面庞滑下。陈成取过外袍披在慕珏肩上,又看了眼外面站着的人。他低下头,不敢直视慕珏的眼睛,“白天太子殿下吐了好大一口血,醒了也不让太医医治,就一直站在这里。”陈成原本是极怨贺旻钊的,但现在看见他这副样子,心中也有些不忍。慕珏的神色仍旧是淡淡的,甚至连眸光的波动都没有。他站着看了一会就转身回去了,陈成叹了一口气,把窗户关上了。许是天公都不作美,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闪电伴随着雷声阵阵,听的人心里有些发慌。“陈成。”他一出声,陈成立刻上前两步,“你让他进来吧。”陈成点了点头,马上跑出殿外。没过一会,贺旻钊便垂着头走了进来。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玄色的衣袍紧贴在身上健硕的身躯上,墨黑的发丝不停的滴着水。他走到离床榻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停住了,没有继续靠前。慕珏看着他的脸,过了很久开口道:“你这副样子,是想让我怜悯你吗?”慕珏第一天来燕翰时,就穿着薄纱在这里从白天跪到了黑夜。那时的贺旻钊看着他,也问过同样的一句话。贺旻钊脸色变的煞白,低着头不发一语。慕珏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你可是堂堂的燕翰国太子殿下,何必在这里装出一副丧家之犬的样子,在我面前摇尾乞怜。”“可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贺旻钊的声音十分沙哑,还夹杂着一丝颤抖,“这些都是我欠你的。”“可我不用你还。”慕珏漠然道:“我说过,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贺旻钊眼底划过深切的痛苦,痛意从心口流进四肢百骸,几乎让他站立不住。“为何不告……”“你想问我为何不告诉你真相?”慕珏打断了他,然后走到他面前,“因为你不相信我,所以错的永远是我,连解释都是多余。”“所以,贺旻钊。”他的语气十分平静,“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贺旻钊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他这般作茧自缚,终是亲手将爱人给弄丢了。一把匕首从袖中滑落,贺旻钊突然拉住慕珏的手握在刀柄上,狠狠的刺向自己的胸口。鲜血大股大股的冒了出来,若不是慕珏方才用最大的力气扭转了手腕,这一刀就真的扎在心脏了。“你……”还没等慕珏说完,贺旻钊又将匕首拔出朝身上猛刺。慕珏目眦尽裂,用尽所有力气一拳打在了他脸上,吼道:“贺旻钊,你是不是疯了!!”贺旻钊倒在地上,又哭又笑,就像是真的疯了一样。“我真的很自私……”贺旻钊呜咽着,“只要我活着一天,我都不能放手。”鲜血和着雨水,顺着他的袖子淌到了地上,“所以只要我死了,我就永远不会再缠着你了。”贺旻钊面如死灰的倒在地上,任凭刀口的鲜血一股一股的往出涌。慕珏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语气没有一丝起伏。“你最好快点把血流干,等你闭上眼了,我马上就去找别的男人海誓山盟天长地久……”还没说完,衣袍下摆就被一只血手给拽住了。“不要……不行……”贺旻钊一想到他站在别的男人身边的样子,整个人就陷入了绝望和崩溃中。慕珏用力扯出自己的衣袍朝门口走去,大声道:“张禄,快去找太医!”宫中有几个太医是贺旻钊专门安插在太医院的,可今晚恰好都不当值。可怜骆太医半夜在自己府里睡的正香,被人从被窝拽起一路扛到了宫里。等他再回到自己府上时,天色已经有些泛白了。张禄捧着药碗迈入殿内,走到床边道:“殿下,奴才伺候你喝药。”贺旻钊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明明睁着眼睛,却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张禄叹了口气,一直等到药凉也没等到贺旻钊开口。他正准备出去吩咐小厨房再熬上一碗,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张禄见到来人面上一喜,刚想说话又立刻闭紧了嘴,端着手上的药碗悄悄退了出去。慕珏一步一步的,慢慢走到床边。贺旻钊空洞的眼神在看到他的脸后倏地聚焦,一下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肩胛骨上的伤口立刻崩裂,鲜血很快浸湿了纱布。慕珏皱紧了眉头转身就走,贺旻钊想跟着下床,却被他狠狠瞪了一眼。贺旻钊颓然的坐在床上,垂着头又一动不动。没想到慕珏去而复返,手上还拿着药粉和纱布。从开始换药,贺旻钊的眼睛就一直跟着他动,连眨都不眨。在伤口撒上厚厚一层药粉,扯开纱布绕过肩头,慕珏将手环到他的腰后,把纱布固定好。没想到刚要起身,贺旻钊却直接将头埋在了他的肩窝。“起来。”慕珏冷声道。贺旻钊摇头,接着就一动不动。很快,慕珏的肩膀感到了一丝湿意。“别走好吗……”贺旻钊抽噎着,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不要跟别的男人海誓山盟,天长地久。”“你说什么我都听……”贺旻钊越哭越凶,连话都说不完整,“我以后,以后再也不敢了,夫子……”贺旻钊一直絮絮叨叨的说着,就像个话唠,没完没了。越说越哭,越哭越说不清楚,像是要把下半辈子的话一次性全都说完。谢凝竹,张禄和陈成三人在外面听着,由眼圈发红听到哭笑不得。慕珏却从头到尾一句都没回他,就这样坐着。直到贺旻钊慢慢停了下去,自己坐直了身体,看着慕珏的脸,依旧是面无表情。“你方才叫我夫子。”慕珏很久之后才开口。“所以你到底是要做我的学生,还是要做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