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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凤战(第1页)

暗黑色的夜,睁着火红的瞳子,愉快地望着牛皮大帐里所有的曦朝主将。

从我的角度看,上官先生那身白衣如鹤,可是他眼中也倒映着熊熊的烈焰。

他的目光扫过每张脸,缓缓道:“皇上健在,桂宫安然坐在这里便是明证。皇上命我主军,我便义不容辞。月来我军历经十五场小战争,纵越漠北,退至此涿邪山。我军车不足五万,军也不过十万。而柔然以吾皇病逝,乘人之危,意欲吞并我朝百代基业。诸位请看……”

他从腰襟抽出一把银光闪闪的短剑,指向挂着的地图:“柔然可汗鹿槐统十万骑兵,横在我大营对山。其太子吴提,还有八万余从黄河岸撤回的人马。除此以外,柔然还有四万兵车,无数的牛羊。而我军粮草,仅够半个月了。我军只能速战,而且必须战胜。这样的时候,若退回长安,等于引狼入室;若失去士气,贪生怕死,于英便是可耻的归宿,谁愿意走这两条路的,便可出列。”

众将摩拳擦掌,俱眦目环视,好像只要有一人出列,便要群起饮他之血。

上官掷剑于图上:“好!既然都不愿苟且,那么就一起将狼群消灭。余欲按‘山’字布阵,皇上自率剩余人马以做预备。擒贼先擒王,我军三路人马看起来,是向柔然左,中,右三方同时攻击,但是一旦接近,左右军立刻穿越大军,直接包围柔然可汗。他的太子乃胆小之人,一旦父可汗危险,他必定乱了阵脚,则柔然的左翼,不攻自破,柔然自从可富敦被斩后,只有王叔叶买统辖车兵。我近半个月和叶买交手,发现他并不尽力。传闻他本不主张进攻我朝,与新可汗父子也是面和心不和。假如形势不妙,他至少不会对被围困的可汗,加以援手。他观望犹疑之时,我军便可将其中军,左军攻破,到那时候,叶买王只会后撤,你们不必追击,他们逃不远,必然又回到我军的包围圈中。”

赵显哈哈大笑:“这下子可有故事了。”他下跪:“军师,赵显愿意统领中军,直捣黄龙。”

上官也露出一丝笑纹:“正合我意,赵显……”他从手里三根碧玉牙璋中的一根取出,在灯下一晃,便丢给赵显半块:“命你统帅中军,骑兵四万,车三万,只可前进,不可退后!”

赵显红光满面,蓝莹莹的眼睛透碧,真像头狼,他接了牙璋,只有六王元殊定横他一眼。赵显也横他一眼,挺起胸脯。

上官又前行几步:“长孙老将军何在?”长孙乾虽然一目斜包着青帛,依然雄赳赳的应声:“末将在,军师?”

上官向他行礼,双手奉上另一块牙璋,那碧玉这端,青年的手白皙与玉质同,而那端,老将军的手上青筋呈露,我只觉得此情扣人心弦,心中蔓延了火来。

上官抑扬顿挫的声音在每个人的耳朵里回荡:“老将军,上官乃少年书生,但是掌军以来,只有老将军从不怀疑,鼎力支持,皇上对我有恩,将军待我有义。请老将军领左军,骑兵两万,车一万。你一旦合围可汗,如果柔然左翼的叶买从背面进攻,伤亡一定惨重,但我军之中,也只有你才可当此重任。请受我一拜。”

长孙乾捏住他袖子,如苍松一般目光矍铄:“军师休要如此,军师以书生少年,忍辱负重,这一路来,皇上的心思,老臣已经知悉,但军中因先生撤退,又封锁皇上病情,颇多微词。人人支持,老臣何必锦上添花,但于你,长孙乾只是做应做之事。长孙乾与军师共进退,老臣不但要接下左军,还有请军师将右翼的进攻交给我子长孙琨。先生可否同意?”

上官挺身而起,毫无孱弱之气,千钧压顶,他也无所畏惧,他的样子,忽然让我想到了四川那个傍晚破军而来寻找我的人。可是,那个是少年,眼前的这个是军师。

上官斩钉截铁道:“长孙琨年轻,耐战,他合适的位置是赵显前锋,而不是去对付柔然太子。太子之右军,有合适之人……”他眸子掠过我身边的六王,元殊定张开了手掌,却听上管道:“白将军,由你来担任。”他语惊四座,六王咬住嘴唇,将手掌重新攥成拳头。

白孝延乃是于英副将,于英军覆没投降,只有他带伤逃回,众人都以为他永无翻身之日,他自己也沮丧,因此众将之中,只有他没有亲自来向我请安。没想到上官选他!

白孝延颤抖着跪下,声音也不稳:“末将愿以死恕罪。”

上官将牙璋交给他,神色温和,好像看着自己年长的兄长:“白将军,你出身行伍,不善交际,可是万岁一直提拔你为将军,万岁的心思,你懂么?”

“懂……”

上官的眉宇,似乎白云流过:“好。老马也有失足,何况人?只是你没有第二次机会。命你率两万骑兵,一万车兵。此战胜,你的过往不存,此战败,皇上和我将不再见你。”

白孝延叩地:“末将愿下军令状。”

上官注视他,才道:“不用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用血书军令状,还不如用血来报答皇上。”

我望着地图,只觉得安心。那青黄色纸在灯火下,金灿灿的,好像是浴血凤凰的翅膀。不过……此战目的不仅是打败柔然,而且要消灭所有的柔然军队。万一柔然全速退后……上官有什么妙算?我只听六王咳嗽了几声,上官也不理睬,神色间彬彬有礼,又远隔重山。

不过,六王非但不跋扈,更不发作,等上官布置了具体事宜,我起身道:“诸位将军安息去吧,各人帐中,本宫已经命厨子准备了当归人参汤。”大家纷纷下拜致谢谢,元殊定也沉默着走了出去。我倒有几分差异,留在上官身旁,笑道:“先生好大威风,只是忘记了一个人……”

上官笑靥静谧如画:“决战在即,你跟着皇上,无论如何别离开他。他的病况看似好转,但气血攻心,则……”

靴子声近,元殊定又回来了,他眼中没有我,只对上官道:“上官……军师,你好象把本王当成了一根木头。一个杂种,一个残将,一个败将,都成了三军领袖,那本王呢?天子兄弟,能有几人,而你竟然轻视至此……”他雷霆大怒的时候,脸倒有几分像阿宙了。阿宙也容易上火……我眼皮一跳,阿宙在长安能平安嘛……?我心里又啐了自己一口:这样的时候,还去关心阿宙做什么?我连忙掩饰,望向上官。

上官将几上的牙璋指给元殊定瞧:“殿下,为何不早说?这里都是半块了呢。”他把双手放进衣带,笑盈盈的,好像怎么也不会被撩拨起火气来。

元殊定用马鞭子敲地扬尘:“你……你瞒众人好苦,前些日子为什么鬼鬼祟祟,还让人半夜哭泣……。柔然人被你骗进了瓮,本王呢……。不过本王无愧于心!本王的头发,让军法剪断了,本王奶兄弟,也让你斩了。皇上告诫,不要给你难堪,但你给本王什么?”

上官更笑开了,如雪地芙蓉,清丽绝伦:“……我给你这个。”他将双手从腰带里拔出来,掌上摊有一根剔透的白玉牙璋。

非但元殊定吃惊,我也有点意外,但转瞬就明白了,原来柔然的后路,是这支奇兵来断的。元殊定,方才又狷急又生气,倒是急于立功的样子。他虽有小算盘,可是同仇敌忾的道理,也还分明。昨日元天寰召见他,我便知他存心要用这个弟弟。为他娶卢妃,又让他管理京兆府,元天寰宠爱阿宙,但并不忽视其他的弟弟。皇家要个平衡,阿宙在长安声誉如日中天,元天寰也不会让元殊定完全被东方压倒……这才是帝王术。

元殊定就要去夺,上官敏捷转身,叹息道:“可惜你不是赵王……要是这一万骑兵交给赵王君宙就好了!”我忍住笑,只等元殊定反应。

元殊定牙齿咯咯作响,半晌才折断马鞭,道:“军师,本王……不,我元殊定一定不辱使命。不然,就如此鞭。”

上官这才将一半的牙璋给他:“你连夜出发,绕到柔然军背后,见到我军粮草,便放火点燃。这些粮草遇火而焚烧。你只需命所有骑兵扬尘跑马,再大喊追杀。向后撤退的柔然兵就自然会转身逃窜,等他们溃不成军,你便趁势追击。六王你还年少,戒骄戒躁,未必输给别人。”

我也将帐后的热汤盛了一碗给元殊定,婉言道:“殿下饮了这汤,人与人交往,不必事事对得起别人。不过,对国家,却不可疏忽。那夜你和我对谈,我倒想:殿下能长安,你明年出生的儿子也可富贵久长,这次大捷,便给孩子一个好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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