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开始的治疗里,我这个朋友的阻抗非常严重。她抗拒所有的治疗手段,但表面上又很乖顺。这种消极对抗很快被咨询师发现,所以咨询师暂时停下了行为治疗,把治疗的重点放在了咨询室内的谈话咨询上。
“那位咨询师对她,真的非常耐心……在最初几次毫无进展的咨询里,他也给出了完全的抱持和陪伴,让我的这位朋友,在多年以后再一次有了被人完全理解的感觉。”
“那很难得。”韦十四说道。“是很难得。”柏灵点头,“慢慢长大的那些年,我这个朋友一直在想,小姨还活着吗?小姨自由了吗?小姨后来有和她的爱人过上想要的生活吗?在这些问题有答案之前,她不能让自己好起来,她不能让自己一个人去过正常的生活。”
“我明白。”韦十四低头喝了一口酒,“有时候原谅他人容易,原谅自己却有登天之难。”
柏灵唇齿略僵,倏然转头望向十四她着实没想到韦十四会说出这样的话。
或者说,她没想到韦十四在初听不久时,就能理解到这一层。
韦十四看着柏灵略带惊讶的神情,笑着摘下了自己头上的黑色锦帽。
“我能理解这些很奇怪吗?”韦十四那一头苍白的头发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他轻声道,“我本来,也不是什么正常的人啊。”
柏灵怔了片刻,略有些心疼地笑了笑。
白发白面的韦十四世怎么长大的,她不知道,但从这话里,她明白那一定也很艰难。
韦十四将帽子放在了脚边,“然后呢,她明白过来了吗?”
“嗯,”柏灵点头,“但也是很久以后才明白过来的,她这是在替父母向小姨还债。且不说这笔账根本还不了,就算是要还,也算不到她头上去。道理都懂,但还是停不下自我折磨吧。”
“她不该担这个担子,但是她担了。”韦十四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至于该担担子的人,大概也只觉得自己大义凛然。”
柏灵沉眸,没有立刻接话。
十四确实一言即中,父母自始至终从来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反省。
也许是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但柏灵更愿意将它理解成多数人对少数人的傲慢和恐惧。
她叹了一声,接着道,“不过在找到了这处症结之后,治疗效果就开始飞速进展了……整个过程大概是一年零四个月。这位咨询师也是我的老师,后来也成了我的督导。”
说着,柏灵往后靠了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一直在梦见我的这个朋友,梦见她十三岁的时候一个人站在讲台上,看着外头的人冲进来把人带走。”
话音才落,柏灵忽然感觉一只冰凉的大手按在了自己的头上。
韦十四拍了拍柏灵的小脑袋,“你不用怕,没人能在我眼皮底下带你走。”
柏灵笑起来,却忽然觉得有点鼻酸。
有些朋友即便自身身负沉重锁链,却依然能为他人带去自由。
“那就拜托十四了。”柏灵撑着脸,轻声说道。
……
月亮升到两人头顶的时候,韦十四熄了炉火,带着柏灵照原路返回。
快到子时了,这时候宫里还醒着的,除了失眠的主子们,恐怕就只有在困倦里当值的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