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来下手便极重。
把人脑袋按进水里,任由她扑腾挣扎,也不让她起来。
尤芳吟被关在柴房中几天,都没吃下多少东西,又挨了打,哪里还剩下多少力气?
只不过挣扎了几下就再也挣扎不动。
这池里的水冰凉,灌进她口鼻,已难以呼吸,先前还算激烈的反抗便渐渐无力起来,一段纤弱的脖颈慢慢地向着池水里沉去……
那是何等一种绝望的姿态?
姜雪宁忽然便被扎了眼。
死亡的恐惧,没人比她更懂,因为她已切切实实地经历过一次。
这一时见着尤芳吟不再挣扎,脑袋里已是轰然一声:当真能见着这样一个无辜的姑娘在她面前被人谋害,又当真觉得等她要等的那个“尤芳吟”来,她能与上一世般问心无愧地与她成为挚交吗?
那一刻,姜雪宁的理智终究没能控制住,一声“住手”喊出时,她便知道,她这几日来对自己的告诫,全然白费!
她是个自私的人。
可坏得不够彻底。
那池边三名婆子听见这声音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是个不认识的贵家小姐从花树间走了出来,便连忙松了手。只是尤芳吟早已没了力气,她们手才一松,她整个人便从池边跌了下去。
只听“噗通”一声响,人竟往池底沉去。
先才动手那两名婆子见状顿时面色一白。
姜雪宁一张脸上没有表情,连声音都异常冰冷平静,只道:“把人捞上来。”
两名粗使婆子原只不过是想要惩戒尤芳吟一下,哪里料到她这样不禁折腾?
再卑贱那也是府里的庶女。
若真闹出人命来,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被姜雪宁这么一吩咐,当即便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把人往上捞,再拖到岸上时已是湿淋淋一身,脸色发青,两眼紧闭。
先才指使人动手的那婆子也慌了神,忙道:“快,拍两下!”
姜雪宁便立在一旁,冷眼看着她们施救,也看着这一张自己本来熟悉的脸,可心里面却是前所未有的恍惚,一时甚至无法分辨自己此刻到底是更期待,还是更恐惧。
她想,自己是虚伪的。
明明可以早一些出面呵责,可她偏要等到人奄奄一息了,才出来阻止。
也许,这样便能安慰自己:不是见死不救,也不是故意要尤芳吟来到这个令她厌恶的世界;她尽力了,只是没能阻止这件事罢了。
“咳!”
那粗使婆子拍了两下都不见有反应,慌神之下用了大力气在人背后一拍,又掐了人中,人才猛地咳嗽了一声,把呛进去的水都咳了出来。
一双眼疲惫而缓慢地睁开。
这一瞬间,姜雪宁没站稳,身子一晃,往后退了两步。
那一双眼,不聪慧,不通透。
半点没有她所熟悉的那种身在局外淡看人世的清醒与淡漠。
只有一片仓皇的恐惧,笨拙的木讷。
不是她。
姜雪宁心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坠地,仿佛得到了救赎。可随即,便有一种旷世的孤独,翻涌上来,将她浸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