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二姑娘说得倒是好听。”姚惜听着她这字字与己无关的口吻,只觉刺耳至极,“我只听说您在府中也是不好相与的脾气,如今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真等是你遇到了这样的事,要配这样一门婚事,只怕做得未必比我好看!”
这就是血口喷人了。
姜雪宁心道便是自己上一世最不会做人的时候,也是明明白白告诉燕临她想当皇后,她要嫁给沈玠,没有为自己找什么无辜的理由,更不至于往燕临的身上泼什么脏水,为他身上添污名啊。
且她看上沈玠也是勇毅侯府出事之前。
不管侯府后面是不是出事,她都是要嫁给沈玠的,本未存落井下石之心。只不过两件事撞在一起,有落井下石之嫌,雪上加霜,叫燕临更恨她罢了。
她抬眸看着姚惜的目光,顿时变得嘲弄了几分:“我看姚小姐昨晚似乎还没有什么害人的心,今日起来倒反倒像是要钻牛角尖了似的一意孤行。若我是姚小姐,第一,遇着这样一门好亲事,且身为内阁学士的父亲都觉得此人不错,高高兴兴嫁了还来不及,有什么必要退婚?第二,便是我觉得这婚事不好想要退亲,也不至于要将‘克妻’这样难听的脏水泼人身上,回头叫人怎么娶妻?索性大大方方跟人说了这门亲事我要退,想来那张遮正人君子,也不会强求。第三,若我铁了心不想背个‘势利’的骂名在身,还想要退婚,不如按兵不动,坐家里等着就是。”
姚惜听着前面时不免又扯着帕子暗中生恨,可待听到她最后一句时,却是忽然一怔:“你这话什么意思?”
姜雪宁此刻却是怎么看姚惜怎么生厌,正好一旁的水开了,便冷冷淡淡道:“我要沏茶了,姚小姐若不是想要坐下来与我品茗论道,便勿在此搅扰我清净了。一会儿就要考校,趁着有功夫多读点书不好吗?”
多读点书,别欺负人穷。
她上一世经历许多,学会的也就这么一点了,也只能看在她将来说不准还要嫁给张遮的面上指点她这么多了。姚惜要懂便是懂了,不懂也跟她没关系。
姚惜却道她是半分面子不给,再次气结。
人家都赶客了,她也不好再留,拂袖便走。
可走出去了才想到,流水阁又不是她姜雪宁一人的地盘,怎的赶起人来倒跟自己是主人一样?
但这时要再进去未免太落下乘,只好忍了。
大约卯正二刻,姜雪宁正正好喝完了两泡茶,仰止斋外面便来了人通传。
只道:“几位先生现已从文华殿那边过来,带了题卷,辰初一刻便在旁边奉宸殿开考,还请诸位小姐随奴等移步奉宸殿。”
众人于是纷纷整理仪容,随宫人去往奉宸殿。
此殿距离伴读们住着的仰止斋走路过去连半刻都不需要,没一会儿便到了。
姜雪宁抬眼,只见这奉宸殿一座正殿,两边都是偏殿还带着耳房、山房,既无雕梁也无画栋,门扇上大多只以清漆刷制,殿前只五道台阶,喻圣人之五德。
入殿后一如学堂。
正上首是先生们讲课的地方,下方则桌椅齐全,案头上笔墨纸砚具备;靠西墙则设了几张方几、几把椅子,有书格亦有茶桌,该是为先生们两讲间隙歇憩之用。
她们才各自选好自己的位置坐下来。
姜雪宁对谢危终究是有些发怵,直接先挑了最角落里光线不大好显得有些阴暗的一张书案,虽然一会儿写东西可能有点费眼睛,但可避开旁人的目光。
这时后面便传来了一声:“先生们请。”
众人顿时重新起身。
姜雪宁立在角落里回头一看,只见谢危今日着一身宽松的苍青道袍,以青玉簪束发,眉眼淡不染尘,唇边含着点惯常的笑意,与另三位上了年纪须发已白的老学究从殿外走了进来,论仪容气度实在有些鹤立鸡群,更别说是在朝中同品级之人里过于轻的年纪了。
有先前还嘲笑过旁人提起谢危脸红的世家小姐,见了才知道那人当时没说瞎话。
一时有许多人不敢直视。
姜雪宁更是看了一眼之后便立刻垂下头去:她倒不是不敢看谢危,而是希望谢危无论如何不要注意到自己,只需要答完卷交上去等他喊自己滚蛋的时候有点存在感就足够了。
只是……
谢危夹着卷起来的一摞题卷入殿,刚将其置于案上,抬眼一看,眉梢便微微一动。又把向角落里扫看一圈,这才见着那昏暗角落里垂首立着的姜雪宁。
他拆卷的手指便微微一顿。
旁边一位老翰林问他:“居安,怎么了?”
谢危只点了一旁侍立在殿门口的宫人,淡淡道:“往后若非疾风狂雨烈日,都把东角的窗扇打开。”
宫人立刻应声:“是。”
然后从姜雪宁身边走过,把先才紧紧闭着的窗扇推开了。
外头的天光顿时倾泻进来,全洒落在她的身上,也把她面前的桌案与笔纸照了个亮亮堂堂。
这一瞬间姜雪宁觉着自己无处遁形。
心里面已是骂了一声:这架势,分明是怀疑本宫要趁暗作弊!嗤,看本宫今次给你交个“好”答卷,教你领教领教什么叫做“不学无术”!气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