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得知许文益囤了生丝不卖的时候,吕显就觉得这尤芳吟有鬼。
且背后还有个神秘的东家。
不把这东家查出来,他心里面就跟猫在挠似的,毕竟是做生意成精且还斤斤计较的抠门老狐狸,可去买个生丝竟然还被人捷足先登,反而使对方确认了生丝一定会涨,差点没气得他吐出一口血来。
这种事,吕显绝不能忍。
前几天他和谢居安定了个方向,觉着这件事与漕运、漕河上的人脱不开干系,便使人去排查尤芳吟最近接触过的人。
头一遍查,下面回说没有可疑之人。
吕显气得把人叫来大骂了一顿,又叫他们仔仔细细重新把那些人查个清楚,范围扩大到整个尤府间接联系起来的人上。同时谢危那边向皇帝上书,陈明京中、江南两地丝价被恶意压低之事,以彻查官场上与此事有关的人。
这一下还真查出了结果。
漕河上的确有官员与商人联合起来,先商人们恶意压低丝价,再使人弄翻了大运河上运送生丝的丝船,如此供少于求,丝价自然暴涨。
得利后,官商各分一半。
事情败露之后自然查了一大帮的官员和商人。
可尤府那边,就查出一个管事和漕河上某个官员家跑腿的家仆沾亲带故,事前的确有听说过这个消息,还在尤府里喝酒的时候无意中吐露过。
大家都当他是开玩笑,没当真。
也没有人真的趁这个机会去买什么生丝囤着等涨价,就连那管事的都没当真。
“谢居安,这件事真的不合常理。”吕显用手指轻叩着那方几,跟谢危强调,“假设那个尤芳吟的确是有命有运很敢赌,从这个管事那边得知了丝价会涨的消息,于是去买生丝,可她有必要编造出一个本来不存在的‘东家’吗?这个‘东家’的存在,对她不会有任何帮助。所以唯一的解释是,这个‘东家’的的确确存在!只是我们都还没有摸到他藏在哪里。”
谢危也垂眸沉思。
吕显却是越说越沉郁:“此人行事吊诡,知道消息,却只拿出四百两买生丝,可能是不敢做,但也可能是没钱。要么就是这一次的事情背后,还藏着我们猜不到的深意。能看透的事情都不可怕,唯独看不透的事情,让我很是不安。”
谢危道:“如果你觉着查出一个管事来,还不足以消除你的怀疑,那便再派人跟那尤芳吟一阵。许文益的生丝才卖出去没两日,钱刚到手还热乎。这尤芳吟若真有东家,必得要去与‘东家’报个账吧?届时便可知道,这‘东家’到底存在不存在,存在的话又到底是谁。”
吕显要的就是他这话。
当下便笑起来,抚掌道:“那你可得派几个好手盯着,最好叫刀琴亲自去,万一人东家那边也是厉害角色,可别赔了夫人又折兵!”
谢危道:“刀琴未必乐意去。别废话了,还有一个坏消息是什么?”
吕显这时便凝视着他,目光闪了闪。
谢危端了茶盏起来,修长的手指搭在雨过天青的盈润釉色上,停住,忽地意识到了什么:“与勇毅侯府有关?”
吕显点了点头,知道在谢危这里,但凡与勇毅侯府有关的都是大事——
虽然他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
此刻,他斟酌了一下,才开口:“最近京中抓了平南王逆党,又出了好几起刺杀朝廷命官的事,皇帝显然被激怒了,由刑部与锦衣卫双管齐下,一起在查这件事,且内里还在较劲,看哪边先查出是谁在京中为这些逆党开了方便之门。世家大族里都闹得人心惶惶,人人怕查到自己的身上,即便与反贼无关,也怕被锦衣卫查出点别的什么来。可以说,大家都对锦衣卫避之不及。可你猜怎么着?燕世子那边收了个锦衣卫百户,叫周寅之,正为他活络,要顶上因张遮弹劾空出来的那个千户的缺。今日已差不多定了,明日便会升上来。”
“锦衣卫……”
谢危一整日都在宫中,还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一听吕显此番言语,两道清隽的长眉顿时皱了起来,一张好看的脸上,竟忽然笼上一片萧然肃杀。
他不笑时很吓人。
只沉声问:“勇毅侯府立身极正,向来不沾锦衣卫分毫。燕临怎会提拔这个周寅之?”
吕显得知此事的时候也觉得十分蹊跷,特意着人打听了打听,此刻便注视着谢危道:“这周寅之原为户部姜侍郎办事,乃是姜府的家仆,后来坐到了锦衣卫百户。有人猜是燕世子受了未来岳家所托,也有人说——这人是那位姜二姑娘荐给燕世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