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商们都是走南闯北的,很快便聊了起来,偶尔也有夫妇两人带着的孩子哭闹玩耍,倒衬得这小店格外热闹。
姜雪宁听他们议论朝廷,下意识就看了沈芷衣一眼。
沈芷衣的目光却落在面前那盏粗茶上。
她的手指搭在茶碗粗糙的边沿,过了很久才端起来,姜雪宁一惊便要开口,但还没来得及说上什么,沈芷衣已经轻轻抿了一小口。
这种路边歇脚的茶铺的茶都是用上等茶叶留下的碎渣泡出来的,淡中有涩,回味没有什么甘甜,反而有些隐隐的苦味。
实在连将就二字都算不上。
沈芷衣的神情有些恍惚。
姜雪宁凝望着她,直到这时候才敢肯定:沈芷衣是带着心事出来的,一路上似乎都在想着什么,便是见到她的那时候也没有放开。
可这时候也不敢深问。
正暗自思索间,不远处的道上溅起些尘沙,是几匹马护着一辆马车过来了,马车的马头上还系了条鲜艳的红绸,一看便是有喜事的。
远嫁便是这般的规矩。
由夫家派人来接,娘家再随上人和礼,一路送自家的闺女去往夫家。
昨日曾去过蜀香客栈通报消息的那壮硕汉子看了看前面的茶棚,犹豫了一下,刚要向车里问要不要停下来大家喝口水再走。
没想到那茶棚里便有人喊了一声:“芳吟!”
到蜀地可要一段距离,按着他们的脚程怕要半个月才能到,所以尤芳吟今日都没穿上嫁衣,只是穿了一身颜色鲜亮的衣裳,发髻上簪了花。
刚出府时,还有些失落。
可待听见这一声喊,她便骤然转喜,立刻对韩石山道:“就在这儿停!”
尤芳吟下车来。
姜雪宁则从茶棚里出来,沈芷衣跟在她后面,也朝这边走。
韩石山便是任为志新请的护卫,武艺高强,正好一路护送尤芳吟去蜀地,这一时见着两个漂亮姑娘朝这边走来,不由得呆了一呆,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尤芳吟却是瞬间眼底泪都要出来了:“我还以为姑娘不来送我了。”
姜雪宁“呀”了一声:“怎么着也是成婚的大好日子啊,妆都上了,你这一哭又花了,可没人再给你补上。这不是来了吗?”
沈芷衣在旁边,看了看尤芳吟,又看了看她身后送她去蜀地的那些人。
于是问:“这是要嫁去哪儿?”
尤芳吟这时才注意到姜雪宁身边还有个人,一抬眼先注意到了她的容貌,进而注意到了她眼角下那条疤,有些好奇,但有生人在场,一下又有些露怯。
姜雪宁便道:“这是乐阳长公主,在宫里很照顾我的。”
一说“乐阳长公主”,尤芳吟吓了一跳;
但接着听她在宫里照顾姜雪宁,她神情里便多了几分感激很亲近,好像受到照顾的不是姜雪宁,而是她自己一样。
忙躬身行礼:“见过长公主殿下。”
周围包括韩石山在内的护送之人都吓了一跳,原以为接的未来主母不过是个伯府庶女,哪里料到此刻来送她的人里竟然还有公主,都不由生出了几分畏惧,同时也对尤芳吟刮目相看,暗道未来主母是个有本事的人,完不能看表面就将她小觑了。
沈芷衣淡淡地:“不必多礼。”
尤芳吟这才有些战战兢兢地回答:“是要嫁去蜀地,我自生下来开始还从没到过那样远的地方呢,听说山高路远,才派了这么多人来接。还有条蜀道,可高可险了!”
沈芷衣又恍惚了一下:“那样远啊……”
“是啊,离开京城也不知还能不能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