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络陵低声:“公子适才说得不错,皇城军平日宿卫宫城,遇大事时才出城协防,否则皇室安危无人照管。去年城外的石头城告急,被荆州刺使王遵大将军率叛军几度欲攻破,还是无难营左右两部皆出动救援,才保下了国门。
青杭心惊,一州大吏居然谋反,这是什么样的乱世?
难怪流民源源不绝地涌来。
“今日只见右部,表示事况并不如当时石头城被攻严重。但这个县城的守备素来是铁桶一块,军力只差无难营那么一点,且我也没听到任何逆贼出没于此的风声,何以右部要来此处呢?真是令人费解。”
青杭看了周络陵一会,纳闷:“娘子何以知晓乌城县的守备甚是精良?逆贼若有心起事,行踪飘渺,神出鬼没,守备军无所察觉也是可能的,也许右部在东观城听到了什么风声,才来此处震摄他们?”
一旁的小婢女阿芙插嘴:“乌城县如果有动乱,大姑娘一定会比你们这些住在城外的百姓先知道,若她说没有,那就肯定是没有。”
扶子秀一脸困惑,忽有种碰到同行惜才之感。
“难道小娘子和我一样是个包打听?”
周络陵羞赧,轻笑:“络陵是乌城县县丞之女,县里大小事我阿父都是第一个知道的,遇有此等叛贼攻打的大事,也会在召集族里子弟齐在议事厅商议应变之道,所以若有盗匪逆贼,我是不可能不知悉的。”
扶子秀拱手一揖,恭恭敬敬:“原来是周县丞爱女,子秀失敬了。无难营为何来乌城县,子秀愿闻其详。”
原来,这个腼腆羞怯的少女不是包打听。
她无须费力打听。
因为,她根本就是情报中心好吗?
在江南生活过的青杭,早知吴兴周氏是扬州第一豪族,在江东声名赫赫,力压其它世家。
什么朱家,陆家,顾家,都没有周家来得有威势。
没想到今日不过是摆个摊,竟然有幸得以见到周家族女。
可奇的是,周络陵除了在言语上不落下风,其余之处皆看不出是出身豪族。
不仅一眼瞧上去弱不禁风,活似一日只吃一餐饭,不像衣食无忧的豪族儿女丰腴高大,衣装华丽。
她时而露出羞怯的微笑,时而眉间思虑不豫,好似心中装了一簸箕的愁事。
不过,大家族里不受宠的女儿多了去了。
要活下去,活得好,还得各凭本事。
周络陵笑道:”公子客气了,家父近来从未提过县里有什么大事,且看且走,多留点心就是。所幸家父已将周府大部分的府兵都调至县丞防守,加上原本配置的地方军力,敌军想要攻破乌城县着实不易。”
青杭疑惑道,”周县丞为何要贡献出自己的家兵呢?”
周络陵平静道:“当今朝廷国库吃紧,能供养得起一只皇城军已经是难上加难了,地方正规军更不用说,盔甲不知被刺穿几个洞还得继续用,剑柄和剑身分离了綑上麻布照常持剑上阵杀敌。家父几次上书请朝廷重视地方守备,但皇上两手一摊苦笑说没钱,他也只能摸摸鼻子将自己的府兵给挪去县城了。”
扶子秀沉思:“曾听人说,如今的皇室积弱不振,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我当时还想这话也说得过于夸张。今日听周娘子所言,没想到连一个豪族的私家兵力都比地方军还强,朝廷积弱真是所言不虚哪。刚刚周娘子说得县城守备如铁桶一块,没承想这铁桶竟是周县丞的心头血,周县丞真是心善的父母官,令人景仰佩服。”
扶子秀好话连连,可青杭隐约有些奇怪。
周络陵面色淡漠,听着扶子秀赞扬父亲时,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仿佛扶子秀口中所说的周县丞,和她无任何关联。
难道周家里,有什么隐事不足以对外人道?
这么想着时,港边第一艘靠岸的楼船已放下甲板。
浩浩皇城军,气势果然惊人
首先是两排步伐划一的骑兵,约莫有百人。一手握著缰绳,一手有力,悬空跩著马槊。
铁蹄踩踏,黄土地随之震动。
随后是肩背弓箭的步兵,气势虽没有骑兵雄壮,但个个目光犀利如鹰眸,从远处便能一眼盯住你。
青杭和其中几个对上眼,便觉得小心脏都不知道怎么跳动了。
好似被眼神射穿一般,直打哆嗦。
于是她双眼死瞪着地上的黄土,不敢再随便乱飘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