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走了,他疼给谁看?
满手的印泥,掌心被砂砾磨的伤口愈合又开裂,鲜血从伤痕里汩汩往外冒,不知道渗进了多少朱砂,玉嬷嬷心肝宛如刀割,心里将沈嫣骂了千遍万遍。
大夫很快提着药箱赶来,看到世子爷浑身血色时,吓得魂都去了一半,问及缘由才知沾染的是朱砂印泥,可一看到那擦伤上亦沾满印泥,也是吓得不轻,立刻拿清毒的药物过来擦洗。
朱砂碰到伤口本就十分疼痛,再用刺激的药水一蘸,谢斐当即额头青筋直跳,脸色都苍白了几分。
“您轻着些!”玉嬷嬷看到谢斐掌心一颤,自己的心也跟着哆嗦。
那大夫连连应下,亦不忍细看,战战兢兢地将药水往那伤口上擦拭,心知这位爷脾气大,半点疼都受不得,唯恐还未清理好,他就被人踹出去了。
不看不知道,这一处理,才发现世子爷恐怕将整块印泥攥在手心里,否则那伤口中岂会积满厚厚一层!光是擦洗远远不够,恐怕要用匕首划开伤口,将里头的印泥用刀尖一点点挑出来才行。
大夫才将情况说完,玉嬷嬷立刻道:“一点擦伤都不能处理,还要用刀切开?!”
话音刚落,谢危楼从门外走进来。
一屋子人大汗如雨,赶忙躬身行礼。
谢危楼看到蜷缩在角落里浑身朱砂印的谢斐,眉心蹙起,倾身瞧了瞧他掌心的伤口,冷嗤一声:“咎由自取。”
说罢甩开那只血肉模糊的手,朝大夫道:“不必顾忌本王,该怎么治就怎么治。”
玉嬷嬷疼惜地看着那只手,跪到谢危楼脚下,声泪俱下:“王爷,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谢危楼薄唇微勾:“怎么,嬷嬷也想教本王如何管教儿子?”
玉嬷嬷惶恐地垂下头,咬牙道:“奴婢不敢。”
谢危楼擦拭着被谢斐碰脏的手背,眉眼笑意冷得像檐下的寒冰:“不敢就住口。”
玉嬷嬷心里压抑着俱意,挣扎又挣扎,终是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谢斐却在这时麻木地抬起头,望着父亲高大冷峻的背影,良久嘴唇嚅动,“父王……替阿嫣做主,可有问过我的意思?要和离的是我,她想走,也该是我点头……”
谢危楼转过身,低头看着他:“三年前,我在书信中已经说得很清楚,沈嫣乃功臣烈士之后,你若不能善待她,从一开始就莫要耽误她。”
谢斐扯了扯嘴角,苍白的半张脸隐在墙角的昏暗之中:“我还不够善待她?”
谢危楼神色漠然地一笑:“她想要的,你做不到,这就够了。”
谢斐笑得浑身发抖,笑出了两行泪:“父王才见过她一次,便知她想要什么?嘶——”
话音落下,掌心传来一阵剧痛,谢斐疼得牙关紧咬,嘴角却控制不住地抽搐起来。
大夫提心吊胆地将伤口旁的朱砂擦拭干净,他不知这俩父子的对话何时能够结束,也不知镇北王方才那句“不必顾忌本王”言下之意是否就是可以直接上手诊治,可他晓得这么多朱砂嵌进肉里,再不清理真要中毒了!
大夫没法,只好硬着头皮往里下刀,可皮肉划开之痛远胜简简单单的擦洗,连大夫自己都哆嗦了。
可这还是第一步,谢斐掌心的伤足有两寸长,周边还有几道半寸长的小伤口,大夫额头滴着汗,真不知这世子爷闲来无事怎么就取那印泥来把玩,弄成这个样子,真不怪镇北王骂得难听,就是咎由自取。
刀尖划破血肉,蘸了朱砂的毒血一滴滴地往下落,再用刀尖挑开伤口两边的皮肉,将那朱砂泥一点点地刮下来,可伤口的血肉早已模糊不清了,与朱砂几乎融为一体,给挑毒又添了极大的难度,反反复复翻找几次,谢斐另一只手扣在地面上,疼得五指都抠出了血。
青筋爆出,抖若筛糠,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切肤入骨的疼,疼得他手都不想要了,可他不想在父王面前丢人,可尽管牙关咬得死紧,那一声已到嘴边的痛呼还是不受控制地溢了出来。
一声野兽般毫无章法的低吼,将他所有的扭曲和狼狈展露无疑。
“这点疼都受不了么?”谢危楼蹲下身看着他,一笑,“本王十三岁那一年,腰背被划过三刀,刀刀见骨,十四岁那一年,长-枪从脖颈擦过去,喉咙养了三个月才能正常说话,十六岁那年,险些失去左臂,年年战场,无一不是尸山血海里拼出的生路。你这点小打小闹,说实话,真不够看的。”
谢斐满脸煞白,双眸血丝遍布,就连呼吸都伴随着蚀骨般的抽痛。
谢危楼从大夫手里夺过匕首,面无表情地剜开他掌心的皮肉,沉沉地抬眼:“这三年,你可知你的妻子有多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