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昵喃般地说了这几个字,贺流青便神色微晃,像是陷入短暂怔忡。
裴和渊皱起眉心看向陈启:“胡言乱语,还不出去?”
陈启讷讷噤声,转脚出了雅间。
裴和渊皱起眉心歉言道:“是我管教无方,贺兄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贺流青仍有些失神,似是没有听见裴和渊说话。
雅间内一时沉寂,只闻得窗外行人交谈及商贩叫卖之声。
裴和渊也不出声扰他,只再度将目光探向窗外。
何记糕铺前,那小男童仍旧一手举着糖葫芦,另只手则抱着那黄狗亲昵地蹭着。
许是被狗儿身上的毛皮刺痒到,他圆圆的脸蛋漾起带着憨态的笑容,极为感染人。
而与这家门可罗雀的冷清相比,对向悬着黑底烫金木匾的新铺子前已排起了队。
路边停着几驾华盖马车,一看便知,是从远处特意跑来采买这糕果的。
十数年不识兵戈,百姓安定富足,才有闲心追求这等口腹之欲。
相比战事不停的大虞,有贺宸那么个“仁君”在位,大琮少说还有十年的好日子过。
这般想着,裴和渊笑得越发和煦。
十年,他可等不了那么许久。
对侧,贺流青终是回了神,他望向裴和渊,数度欲言又止,最终干巴巴地问了声:“府上二姑娘可转醒了?”
“躺了四年的人,慧济大师纵是有通天神术,总也要些时日,那符才能见效。况大师说了,到底何时醒,还需静待机缘,如何急得来?”裴和渊音无波澜。
贺流青却急急接话道:“神僧说这斋戒抄经需得兄弟姊妹亲来,可她那兄弟姊妹又不止你一个,偏生却推了你来。岁试在即,若说这里头没有别的思量,我可不信!”
裴和渊目中噙着星点笑意:“贺兄到底想说什么?直言便是。若让我说,既为手足,自要多些容让。”
手足,容让。
贺流青不自觉地流露了些冷笑,灼热隐怒的目中折叠着不屑:“衍思你就是人太过忠厚。同等来说,你十三岁便享誉京都,连圣上都赞过你才学,可那裴颂和呢?他不就仗着个嫡子身份才承得伯府?现在好了,弄得临安伯府日渐萎靡,委实有辱裴老伯爷之盛名!”
这话中的拱火之意委实明显,可裴和渊却靠向椅背松了松脖子,一幅浑不在意的模样。
而贺流青真正想说的,又何止这些。
他眸子急闪嘴唇翕动,胸臆中一股股的冲动在推着他,只挣扎几番,开口说的还是:“明日可有安排?若没有,不如与我去戏园子听听戏?”
裴和渊摇头:“明日我要去崔府。”
原是要去探恩师。
贺流青以拳抵唇,不自在地轻咳了声:“我听闻,崔老学官的孙子与贺荣隽有些往来……”
裴和渊微笑:“依贺兄观来,我可是那出尔反尔之人?”
贺流青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实则是贺荣隽太过分,他连个戏班子都要与我抢,我自然怕他也去扰衍思你的……”
裴和渊也满不在意,反安慰道:“贺兄莫急,说不定哪日里王爷改了主意,你能去顺安了呢?”
贺流青眸子发黯,自嘲地笑了笑:“那便承衍思吉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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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裴和渊辞别后,贺流青走出茶馆。
许是藏着事,他走道也心不在焉的。掀起袍摆正待迈腿过槛门,忽听得“喀嚓”声响,却是一路经的瞎眼相士手中拄杆断作两截,带着那崴了脚的相士正正向他撞来。
躲闪不及,贺流青脚下亦是一个趔趄,若非眼疾手快扶住门框,险些也摔在了地上。
“哎唷真是对不住,撞着您了。”那相士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连连致歉,又摸索着去掺他。
贺流青拧起眉,待要抽回手,却被那相士死死捉住胡乱按了几下,不仅如此,那相士还抬起肘来,竟是将他额眉鼻全摸了一通。
不及他反应,对方面色变得惶惶至极:“这、这委实是小民冒犯,还请尊驾莫要怪罪小民……”
念念叨叨间,那相士双膝微曲,似乎想要跪下来,可临了忽又迟疑地问了声:“陛、尊驾可是微服出巡?”